第82章 第一炮

承光上神覺得情況不太對。

按照他一開始的如意算盤,應該是他和天帝呈兩面包夾之勢,將阮輕羅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圍在其中,用雄厚的實力和資歷迫使她低頭,最好能讓她流著淚懺悔道歉。

至於他那個小女兒,離獨當一面還差得遠,壓根就不能當個神來看,在與不在都沒什麽兩樣。

她那麽怯懦、優柔,只要見識到父親和“阮姐姐”之間的差距,還愁她鬧脾氣不肯回家嗎?

優勢在我,問題不大!

然而,在場的不止一個阮輕羅,而是阮輕羅、長庚與赤霄上神三面包抄,仿佛鋪開一張巨網,從容不迫地請君入甕。

除了暫時無人執掌的歲星殿之外,仙界各路主事,竟然一個不少,全都在此齊聚一堂。

踏入太白殿那一刻,承光就隱隱約約預感到,今日可能有大事要發生——

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樁“大事”會是沉睡百年的燭幽從天而降,裝了一個比天還大的×!

“你、你……”

他再也顧不上維護工具人王仙官,一雙老眼瞪得渾圓,吐字幾乎有些不連貫:

“燭幽,你怎會在此?!”

“我怎會在此?承光上神,你這話就怪了。”

聶昭一手扶著傘柄,一手輕輕撓著狐狸下頜,迤迤然走近前來,不著痕跡地將阮輕羅和東曦擋在身後。

“我只是受傷,又不是死了,如何就不能傷愈醒來?還是說,你盼著我一睡不醒,最好能在睡夢裏斷氣?”

承光:“可是你——”

天帝親口告訴我,你的魂魄早已被打落墮仙崖,決不會再對仙界產生任何威脅!

他還沒來得及說下去,便只聽天帝好聲好氣地打斷道:

“承光上神。燭幽大難不死,劫後重生,這是整個仙界的大喜事,你又何必潑冷水呢?”

“……”

承光意識到自己險些失言,悻悻閉上了嘴。

而天帝雖然表面不動聲色,心中也並非全無半點漣漪。

他和承光都再清楚不過,縱然神族魂魄強韌,也不可能在天雷地火中熬過百年,依然保持與過去一般無二的清醒和理智。

譬如清玄這顆棄子,在火葬場裏加熱了一年不到,就已經只會說“排排坐,吃果果”了。

真是沒用的東西。

正因如此,即使聶昭身上呈現出種種疑點,天帝也只將她當作“與燭幽很像的人”、“燭幽選定的繼承人”,並未如昔日一般嚴加防備。

所謂“燭幽大難不死,劫後重生”,無論怎麽想,都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奇跡。

但這匪夷所思的一幕,如今就活生生地在他們面前上演了。

燭幽回來了。

而且比過去更強大、更堅決,從她寒冰般凜冽的眼神中,再也看不出一絲一毫中庸或妥協的痕跡。

天帝心思飛轉,盤算著先打兩把太極,將眾人穩住再說:

“燭幽,你歷劫歸來,想必身心疲憊,亟需靜養。不如你先回去休息,我命人在靈霄宮置備宴席,為你接風洗塵……”

然而,現場除了聶昭,還有不遠萬裏趕回仙界的赤霄上神。

赤霄上神半生戎馬,幾乎與每一代魔頭都拼過刺刀,平生最厭惡這些彎彎繞繞的心機算計,當下便一口打斷道:

“不必了。倘若我是燭幽,帝君置辦的宴席,我是不會也不敢去的。”

天帝面色微變:“赤霄,你這是何意?”

赤霄也不與他兜圈子,沉下臉開門見山道:

“帝君,燭幽指控你在仙魔大戰中設計加害於她,將她的魂魄打入墮仙崖,可有此事?”

“什麽?!”

天帝出神入化的演技一秒上線,眼中流露出三分震驚、三分迷惘,以及四分遭人背叛的悲傷:

“燭幽,你……我自問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如此誣蔑我?難道你被魔族迷惑心智,神志不清了嗎?”

說到最後,他嗓音裏甚至帶上了一絲泫然欲泣的酸澀。

但聶昭不相信眼淚,赤霄也不相信。

聶昭自知天帝敢對她下手,想必有把握不留任何證據,也不打算針對這一點繼續糾纏。

“帝君與我之間的恩怨,你我都心知肚明,不必再惺惺作態。今日我回來,是有另一個不情之請。”

“不情之請?”

天帝沒想到她如此幹脆地轉換話題,一時越發看不透她,“你說便是,我自當盡力而為。不過‘惺惺作態’一詞,我自問向來以誠待人,不敢領受。”

承光也跟著幫腔道:“不錯!燭幽,帝君待你一向寬厚仁德,仙界有目共睹,豈容你這般血口噴人……”

“哈。”

聶昭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笑得他們心頭齊齊打了個突。

禮賢下士,寬厚仁德。

她第一次穿越的時候,這的確就是天帝在她面前苦心經營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