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狗不如貓

“小女子秦箏,謝過諸位俠士救命之恩。”

名為“秦箏”的少女整衣斂容,盈盈一拜。她一舉手一投足都顯得安詳而優美,盡管容顏憔悴,卻難掩氣度高華。

“不必如此。”

聶昭立刻伸手托住她胳膊,“不過舉手之勞,秦姑娘這句‘救命之恩’,未免言重了。”

秦箏緩緩搖頭,神色間有些惻然:“哪裏言重?我只怕自己說得太輕。若我當真被周家帶走,只怕一生都將陷於泥淖之中,生不如死。”

聶昭明白她話中所指,當下便不再推辭,穩穩當當受了她這一禮。

方才眾人議論間透露的只言片語,足以說明周韜是個什麽東西。

他年歲不大,後院卻已是姬妾如雲,看上哪家女兒便要占為己有。若難以得手,就使出各種陰私手段,攪擾得對方全家不寧;一旦如願以償,當個新鮮玩意兒熱乎幾天,轉頭便拋在腦後,任她們在自家後宅中蹉跎半生。

簡而言之,他就不是個東西。

想來也是,如此陰濕腐朽、連陽光也照射不到的環境,只能孕育出這種毒草。

逼迫女兒與毒草成婚的秦家,又能是什麽好東西呢?

聶昭心中已有定見,表面仍是心平氣和:“秦姑娘,周韜如此品性,你父母為何還要與周家定親?你有什麽難處,只管說與我聽。”

秦箏神色微滯,目光略帶不安地向四周遊弋一圈,似乎心有顧慮。

“……”

暮雪塵見狀,指尖在桌面上輕輕一點,便只見氣流湧動,瑩瑩一片星塵似的微光泛起,不著痕跡地將他們包裹其中。

“這樣一來,旁人就聽不見我們談話了。”

哈士奇快嘴快舌地解釋道。

這一出《孫二娘拳打鎮關西》演完,船艙中眾人個個避而遠之,不敢近前,但難保不會隔墻有耳。

再加上一旁那個窮書生,開打前在打瞌睡,打完還在打瞌睡,睡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知,仿佛天地萬物都與他無關。

那口“哢噠”“哢噠”晃個不住的書箱,現在也安靜如雞,好像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他們不好讓對方挪窩,索性直接開啟隊聊模式,將秦箏一起拉進小隊,讓她放心講述自己的故事。

“多謝諸位費心。”

秦箏長舒一口氣,目光流轉間,愁雲密布的面孔終於帶了些暖意,“此事說來話長……”

……

秦箏的故事雖長,究其原因,倒也十分簡單。

秦家原是一方豪強,可惜後代經營不善,家道中落,如今只剩下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在震洲勉強算是個三流門第。

秦箏是家中次女,上有一位兄長,下有兩個弟弟。打從她年幼時起,秦家便重金聘請了好幾位夫子,悉心教養她的兄弟們,盼望著他們能在“仙試”中嶄露頭角,光耀門楣。

秦箏是個早慧的小姑娘,聰穎好學,成日裏纏著父母軟磨硬泡,這才掙來一個旁聽名額。

父母見她熱心,便也隨她去學,只是不時在旁敲打一二,要她不可松懈了琴棋書畫、德言容功,免得將來說不成親事。

秦箏勤奮刻苦,運氣也不差,身邊有一位從小照料她的老嬤嬤,一心一意支持她多讀書、讀好書,還經常陪她一起讀,邊讀邊給她講自己年輕時遊歷四方的故事,通俗易懂,深入淺出,別有一番趣味。

在這位嬤嬤的鼓勵下,秦箏雖然不受家族重視,但博聞強識、才思敏捷,遠勝於兄長和幼弟。

就在去年,秦箏和兄長秦弈一起前往都城,第一次參加了仙試。

遺憾的是,兄妹兩人都出師不利,名落孫山,與秦家人一心向往的“南天書院”失之交臂。

後來,在機緣巧合之下,秦弈被同年拔得頭籌的鎮國公世子看中,帶在身邊做了個伴讀。

秦箏一面由衷為兄長歡喜,一面回到故鄉,更加廢寢忘食地徹夜苦讀。

她正值青春年華,還有很多歲月,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向仙試發起挑戰。

但是,她沒有想到——

就在今年仙試前夕,陪伴她十余年的老嬤嬤提出要回鄉探親,向秦家告了個長假。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嬤嬤前腳剛走,向來待她寬容和善的父母突然一反常態,極力反對她應考,甚至不由分說為她定下了親事。

親事的對象,正是遠近聞名的惡少周韜。

當然,“惡少”是聶昭從社會主義視角出發的評價,只能代表她自己。

如果換個角度,周韜作為一方地頭王八家裏的王八犢子,一不殺人,二不放火,只是爭取自己一夫一妻多妾制下的合法權利,簡直感人肺腑,說不定還能評個封建社會男德楷模。

事實上,秦家父母也是這麽想的。

“我爹說,正所謂‘知好色則慕少艾’‘人不風流枉少年’,男子偎紅倚翠,流連花叢,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