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天

聶昭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血紅。

“…………”

她停頓半秒,然後又把眼睛給閉上了。

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她只覺瞳仁和腦仁都被刺得一痛,心中陡然竄起一股無名火,險些一大清早就喜提高血壓。

事實上,最近一個月以來,她的血壓就從來沒降過。

有一說一,無論多麽心平氣和的人,每天一睜開眼就置身於兇案現場——準確來說,是目力所及之處都被血色覆蓋,布置得宛如兇案現場一般的房間——心情都不會好到哪裏去。

尤其聶昭還有起床氣,每天起床時,她都想殺個人冷靜一下。

而且,這還不是普通的房間。

門窗家具上無處不在、瀝粉描金的“囍”字,桌案上成雙成對的龍鳳花燭,繡著鴛鴦戲水圖案的錦被,無一不在訴說著一個事實:

——這是一間婚房。

而聶昭,擇偶標準賽天仙,舉世須眉不入眼,四舍五入單身三十年,從來沒考慮過與誰結婚,更不可能自願進入這間紅紅火火的土味婚房。

所以,直截了當地說——

她被囚禁了。

這半個月來,她一直被軟禁在這座辣眼睛的婚房裏,不得踏出房門一步。

“……唉。”

聶昭幽幽嘆了口氣,“這床睡著倒舒服,不愧是神仙用的東西。如果神仙死了,那就更完美了。”

她翻身下床,理了理衣領,一手攏著披垂的長發坐到梳妝台前。

妝奩也被漆成正紅色,其中光華璀璨,珠翠堆疊,盡是些她叫不上名字的奇珍異寶。隨便揀出一顆,都相當於魔都市中心一套精裝別墅。

聶昭並不怎麽心動,因為除了櫥窗之外,她還在另一個地方見過這麽多珠寶,那就是落馬官員的受賄財物清單。

見得多了,自然就沒有那種世俗的欲望。

再看那面梳妝鏡,雕工精美,明亮光滑,絲毫不遜色於現代社會,清晰映照出少女的柳眉杏眼、玉貌花容,端的是一張“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的美人面。

只可惜紅顏薄命,這般如花美眷,正當十八九歲的好韶光,一縷芳魂卻早已飄飄蕩蕩,不知往何處去了。

聶昭豎起雙掌,輕輕拍了拍“自己”富含膠原蛋白,與青春痘、黑眼圈、壓力肥無緣的柔潤面孔,再次沉沉嘆了口氣。

“好姐妹,這又是何苦呢……”

一切,都要從半個月前說起。

……

那天是禮拜六,在加班連軸轉一周以後的深夜,青年公務員聶昭精疲力竭地回到家裏,蒙上被子倒頭便睡。

她很少做夢,本以為又是一夜好眠,卻不料這夢不做還好,一做就做了個大的。

在夢境中,她目睹了一位與自己同名同姓,遭際卻迥然不同的少女的一生。

簡單來說就是——

“談戀愛嗎?殺你全家那種。”

這位名叫“聶昭”的姑娘,出生在一個仙、魔、妖、鬼並存,凡人能靠修煉得道飛升的玄幻世界。

她本是凡間小國官員之女,家中權勢不大不小,地位不高不低,不鬧宅鬥也不沾宮鬥,只圖一個安穩太平。

如果不出意外,她本該無病無災地安度一生,是個富貴閑人的好命格。

壞就壞在,這位普普通通的官家小姐,正好趕上仙界上神渡劫,又正好被選為了他“渡情劫”的對象。

上神渡劫,過程必然兇險萬分,須得歷經世間少有之磨難,方能回歸神位,在仙界更上一層樓。

凡人聶昭對此一無所知,她只知道自己某日救了個英俊少年,對他一見鐘情,卻不知這少年正是上神轉世的敵國皇子,她的“一見鐘情”也是命中注定。

其後,她便身不由己地卷入一系列風波,具體情節略過不表,可以參考任意一部《霸道王爺愛上我》類型的悲情古裝劇。

當聶昭回過神來時,她已在朝堂傾軋中家破人亡,昔日戀人一度與她決裂,後來又率領敵國大軍兵臨城下,深情呼喚她的名字,要她回到自己身邊。

那一日殘陽似血,孤城將破,少女獨自登上城樓,在漫天殺聲中遙望萬裏烽煙,內心無邊淒惘。

她放不下自己海誓山盟的愛人,更放不下故國與血海深仇,最終從城樓上一躍而下,親手了結這段不該開始的情緣。

她向上天虔誠祈願,只求一個圓滿來生。

但是,聶昭沒有想到。

她沒有想到,自己墜樓後並未身亡,命懸一線之際生魂離體,得以親眼目睹愛人的結局。

她更沒有想到,在踏破自己故國、殃及自己至親好友、將自己逼上絕路之後,她這位情深似海的愛人竟然——

他竟然飛升了!!!

他*的他竟然飛升了!!!!!

準確來說,這位仁兄不是飛升,而是渡劫成功,回歸仙界,繼續做他那呼風喚雨的上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