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3章 忠與奸

問題才出,艾格的心就沉下去一大截。

丹妮莉絲在描述伊耿時的用詞不是“偽王”,而是“我這位侄兒”!

這種細節能暴露出很多東西,其中比較明確的一點就是:她就算並非完全相信,也至少是有些懷疑——那個年輕的銀發王子可能真是她侄兒的。

大概是戰爭結束得太過迅速順利——以至於這位偽王還沒來得及對她造成巨大困擾和實質性利益損害就被鎮壓,那分潛意識裏“血脈親情”也就沒被敵對情緒消磨殆盡。

在這前提下,遲疑和猶豫、不知該如何處置對方,也就可以理解了。

在維斯特洛,造反可還沒演變成碰之必死的高壓線。

特娘的,早知道西征不這麽拼命了。

打個三年五載,讓國家分裂上幾十個月變得滿目瘡痍……當丹妮莉絲自己的統治搖搖欲墜,她絕對比誰都想殺小伊耿,才不可能神神秘秘地來和他商量“怎麽處置我這位侄兒”。

雖然心裏犯著嘀咕,艾格面上卻是一副知心好友的溫和表情。他認真嚴肅地緩緩點頭,朝滾過來的皮球輕輕踢了一腳。

“陛下自己的想法呢?”

“別打馬虎眼。”丹妮莉絲有些不快地嗔怪,“我就是理不清想法,才來征求你意見的!”

“明白了。”艾格表示懷疑,但若女王真心問,他自不可能客氣,“陛下能問出這個問題,想必已經清楚:小伊耿若不死,會是您統治穩定性的巨大威脅,他隨時會被自身的谷欠望、別有心人之人的蠱惑操控,再次做出傻事。”他情真意切地嘆息一聲,“很遺憾我沒能在戰場上將其痛快擊殺,讓陛下陷入兩難境地。所以現在我必須問一句,您到底是怕擔上‘弑親者’的惡名,還是真對此人心懷仁慈和親情?如果是前者,在下願為陛下臟這個手,而如果是後者……”

他沒有說下去,並皺眉做出了為難不已的表情。

丹妮莉絲也嘆息一聲,連帶著並肩而行的腳步都慢了下來。

艾格沒再把皮球踢回來讓她滿意,但依舊沒能領會到自己的意圖,卻又讓她有些煩躁。

“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加入教會皈依七……紅神,或披上黑衣成為守夜人,總之從此永久放棄繼承順位,不就沒必要死了?”

女王沒有回答問題,艾格卻依舊得到了答案:丹妮莉絲並不是怕“弑親者”的名聲,而是怕真的弑殺了自己的最後一個親人。

(正牌的伊耿·坦格利安被我忽悠了在長城守望呢,眼下這個冒牌貨是怎麽回事,鬼知道!)

這句心裏話卻是不能說,因為他沒有證據。

艾格暗暗地深吸口氣,喉頭上下滾動。

擁有多重身份有時候會帶來一些奇妙的困擾,比如自己此刻正面對的情況。

他得經過一番試探和裝傻,才能搞明白丹妮莉絲在找的是“哪個自己”。

而現在,最糟糕的情況出現了。

女王今夜把他從帳篷裏喊出來談話……

並不是在與【頭號支持者】或【女王之手】商討如何處置敵方首腦;

而是來向【守夜人總司令】申請——對她犯上作亂的侄兒進行正攵氵台庇護的。

若只有後一個身份,面對女王親開玉口,他肯定不假思索,當即答應甚至親自去張羅、操辦、甚至接人,就像當初對詹姆一樣。

但他現在不僅是守夜人的領袖,更是“贈地—北方系”的勢力利益代言人,和王國的二把手!

丹妮莉絲想到的皈依宗教和披上黑衣這兩個辦法,理論上確實可行,但她忽略或故意無視了的事實是:宗教和榮譽這兩個緊箍咒的效力,實際上來源於內心道德、世俗眼光和高一層權力者威懾這三合一。

而這三者中,前兩個東西其實虛無縹緲,只有兜底的最後一個可靠且堅實。

簡單點解釋就是:通常情況下,當一個皈依宗教或披上黑衣的人決定反悔並背棄誓言,即使他自己內心並不以此為恥,亦不懼世人的流言蜚語,更高層的統治者比如國王也會為了統治秩序的穩固而出手,對這種破壞公序良俗的背誓行為進行追究和懲處。

顯而易見,一旦這種限制套在王位的潛在繼承人頭上……或者換一種說法:背誓的好處可能就是王位——最高權力的本身時,其約束力就會淡薄到幾近於無了。

因為收益和代價完全不成正比,掌握了王位甚至還能改編或創造歷史來洗白過往!

黑衣能讓伊蒙·坦格利安這樣的人安心披一輩子,原因只有他真的不想當國王這一條!

小伊耿有沒有伊蒙學士那樣的覺悟和佛系,艾格根本沒把握,也不可能去賭。

首相的沉默讓丹妮莉絲感受到了無形的壓力,她當然不是真意識不到自己的提議有多麽幼稚可笑,只能緊張而急切地給它打上補丁:“實在不行,我們也可以對外宣稱伊耿·坦格利安已經戰死,私下裏則對他進行放逐,並勒令他改名換姓從此不得再踏上維斯特洛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