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5章 滾動陣型

“變陣避炮”這樣沒有演練過的具體命令不同於固定的調動指揮,不在旗語或樂器號令的信號體系內——不消說,肯定只能靠人力傳達。於是,傳令兵們的又一波工作量高峰開始了,而跑了一早上的他們……甚至沒來得及換一批馬。

遭受過數輪炮擊的河灣前鋒士氣已受到嚴重打擊,勉強保持在崩潰線之上,新命令被按照程序努力下送向基層,並在所達之處被立刻開始執行。一切看似有序,卻在第一步“傳遞”的過程中就出現了問題:馬圖斯·羅宛被連番的炮轟震得心慌意亂,匆忙間的下令忘了考慮訊息傳遞和起效的速度——橫列隊離他較近的部分因為傳令兵抵達較早,接收命令也快了一步,於是便率先開始聚攏分隊向最近的有坡度的地形移動——而這樣合適的地形當然不可能剛好在就近而是分布在左側、右側、前方稍遠……乃至背後一段路程外。

於是,在距指揮部較遠的兩翼尚未收到命令的部隊眼中,戰場形勢就變成了這樣:敵方的火力不斷,中軍指揮部的位置陣型卻不知為何就忽然開始變得散亂。有的部隊向自己靠近有的部隊反向遠離,更有甚者開始了後退!

不明所以的他們,心中頓時產生了慌亂。

如果僅是如此,那經受過的一定軍事訓練興許還能讓他們忍耐到傳令兵抵達,但好死不死——贈地軍炮兵的第四輪射擊也剛好卡在了這個時間點來臨,密集的炮彈和轟隆聲在打亂鋒線的同時,也對傳令兵造成了影響和幹擾,連帶間形成了“火力遮斷”的效果。

就這樣,在震耳欲聾的炮聲、地面彈跳的沙包大球狀死神、中軍莫名其妙的陣型分解造成的混亂中……羅宛最擔心的潰退也就稀裏糊塗地開始了。

……

最先開始逃跑的是一支來自苦橋周邊村莊的農兵,和後世許多分析這場戰役的“專家”猜想的不一樣的是:這支家鄉正“陷於侵略者鐵蹄下”的農兵們其實算得上同仇敵愾、戰意高昂,下令後撤的指揮官也並非慫包:接替中炮受傷的正職擔任臨時指揮的他算得上身經數役,有點戰場經驗。當時下令後退,是因為相鄰的那支部隊開始收攏部隊——向身後五十米處的一個約五米高的小土坡進行轉移,而在敵陣打來的炮彈、傳來的轟隆聲和飄來的硝煙三重作用下,他於一片狼藉的戰場上又沒瞧見有意義的旗令或傳令兵的蹤影,便相當“英明果斷”地判斷:指揮部應當是下令將戰線後移。

不想讓跟自己出村的老鄉們繼續在敵人的火力範圍內白白挨打,他便相當有魄力地——下達了後撤的命令。

類似的情況同時發生在數裏長戰線上的兩三個地方,最先跟著往後撤的部隊並不知道他們眼中“正在後撤”的部隊其實並不是在逃跑而是在進行轉場,而看見他們在後退的更兩翼的部隊不明所以間也開始跟著跑……傳令兵死命地追趕並及時將正確的指令送到了前一批部隊手中,卻無論如何也再來不及阻止更遠處部隊的潰逃,而這種古怪的後退又反過來影響了已經接到正確命令的中軍部隊:忠實執行命令的他們轉移到合適的位置停下來穩住陣腳,擡頭卻看見兩翼的部隊都在爭先恐後仿佛逃命般地後退,自己稀裏糊塗就成為了前凸的突出部!

是戰場出現了什麽新的變局或指揮部下達了後撤的命令,還是有部隊意志扛不住崩潰了?

一步錯步步錯,混亂和恐慌是具有傳染和疊加性的。一開始,根本沒人想要逃跑,但很快,局勢便惡化到了不想跑也得跑的程度……到這時,馬圖斯·羅宛就算是孫武轉世魂穿,也再無力阻止整條戰線的崩潰了。留給他的選項只剩下最後一個:跑得比手下部隊更快,在避免成為敵人追兵刀下亡魂的前提下,到最後面去設法收攏潰兵。

雖說上頭給的命令就是要他佯敗誘敵的,可才挨了幾炮就跑,誘得到個鬼?

跳腳之間,羅宛伯爵帶著滿腹的懊惱和不甘,在幕僚們的勸說下騎上了戰馬,揮鞭向後退去。

……

東面一英裏外,位於女王軍梯形陣中央的艾格依靠易形者們的空中偵查回報,將羅宛前鋒的潰散實況掌握得一清二楚,卻沒有任何要下令追擊的意思。

他不僅能“看”到敵人的潰敗並非作偽,同樣也將南方暗戳戳遊離在視線邊緣的河灣騎兵主力盡收眼底。通過飛禽易形者笨拙但努力的講述,他得知這支騎兵部隊已經大致分成了三部,做好了隨時發起總攻的準備——在與河灣步兵前鋒的第一輪較量中,他確實意外取得了比預料更大更快的勝利,但這樣的勝利並無決定性意義,接下來……才是主菜上台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