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那名與瘦子做交易的神秘人很快就被許瀚成找了出來,果然是金仲銓門下一名弟子,相貌和瘦子描述的一模一樣,中等個頭,扁平臉,戴著的戒指有兩道十分明顯的裂口。許瀚成向來把小少爺的安危看作頭等大事,接到消息後,立即怒不可遏地領人將他綁起帶走,押進了刑房。

那名弟子起先還無比強硬,不住叫嚷著冤枉,大罵何淩山誣賴好人,但在刑房熬過一個下午之後,連求饒的力氣都沒剩下,什麽都說出來了。他道是金仲銓對小少爺不滿已久,不久前又在人前被何淩山下了面子,忍不下這口氣,終於決定除去這位礙眼的臨時當家。恰好此時那幾名煙販子撞上門來,金仲銓順水推舟,指使他去找瘦子,用八十萬買下何淩山的人頭。

這人剛交代完沒多久,金仲銓就風風火火地找上門來,守衛不敢攔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闖進刑房。何淩山接到消息過去時,金仲銓中氣十足的怒罵正穿透門縫,在空曠的走廊回蕩:“許瀚成!你一句話都不向我傳,不分青紅皂白綁走我的人,還把他打成這樣,你眼裏還有沒有規矩!”

不知許瀚成答了句什麽,金仲銓的嗓音比先前拔高了幾個調:“他媽的,少拿三爺來壓我,就算三爺想拿人,也沒有不知會我的道理!”

門邊兩名守衛早已聽得滿頭冷汗,待何淩山作了個趕人的手勢,立即縮著脖子一溜煙逃走了。刑房裏吊著一個人,鮮血淋漓,頭顱毫無生氣地垂著,不知是死了還是昏過去了。許瀚成站在那人身旁,袖子卷到手肘上,指尖全是紅得發黑的凝固的血。他看也不看叉腰立著的金仲銓,只管走到水盆邊搓洗雙手,頭也不回地開口:“問過您?金叔爺,您要不要猜一猜我是為什麽綁他。”

“你說,你倒是說。”金仲銓用指頭對著他的後腦勺點了點:“說得不好,我這就讓人砸了你的房子。”

許瀚成道:“您的好徒弟幾天前去了晉安一趟,找到幾個煙販子,與他們談了一筆生意。”說完,他看向滿臉莫名其妙的金仲銓,也不賣關子,冷笑道:“他打算用八十萬塊,買小少爺的命!”

金仲銓立刻罵起來:“胡說八道,他怎會無緣無故找這種死?不行,你讓我把人帶回去,我親自來審他。”

何淩山不願再聽下去,搶先一步道:“許叔,你先出去,讓我和金叔爺談談。”

房間裏的兩個人都楞了一下,同時回過頭來看他。許瀚成遲疑道:“……您一個人?”

金仲銓年輕時也是溫老爺子手下的一員猛將,如今雖然老了,依舊獷悍兇狠得不輸年輕人,許瀚成顯然不放心讓他們兩人單獨相處。金仲銓也聽出了他的心聲,沒好氣地哼道:“你當我是你——先不論他現在是我的頂頭上司,就算不是,我一個老頭子,也不至於在這裏和後生動手,又不是老糊塗了!”

“出去吧。”何淩山很頭疼似的,按著額角道:“不會有事的。”

許瀚成沒有辦法,只能依他。臨出門前,他借著衣袖的遮掩,迅速對何淩山伸出兩根手指擺了擺,繼而幹脆利落地帶上門,背起雙手,一臉漠然地站在門口。

留在刑房裏的兩個人起先似乎真的在談,一直風平浪靜的,大約十分鐘過去,動靜才漸漸變大。金仲銓模模糊糊地說著什麽,語調急促,像是在辯解。又過了幾分鐘,辯解變成破口大罵,不過由於從頭到尾都聽不見何淩山的聲音,他的憤怒猶如一場寂寞的獨角戲。走廊裏再度回響起金仲銓的大嗓門:“你再說一遍,你要把誰關起來?”

何淩山大概給了一個明確的答案,門裏哐的一聲,不知是誰打翻了什麽東西:“好啊,你要有這個本事,就來試試,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到什麽地步!”

走廊那頭忽然亂哄哄地來了一群人,大多是各個大幹事手底下的打手或夥計,你推我我擠你地往刑房這邊磨蹭。走近了,才看到立在這裏的許瀚成,眾人頓時往後一縮,有人躲在人群中問道:“大先生,金叔爺出什麽事了?”

“金叔爺有什麽事,還輪不到你們過問。”許瀚成沒有動,揚聲喚道:“今天看門的是誰,全部滾過來做事!把這麽多人放進來,是準備搭個台子唱戲麽?”

他這一罵,人確實都散去了,不過金仲銓與何淩山大吵一架的新聞,卻同樣不可阻擋地傳了出去。就在許多人還在猜測他們為什麽爭吵的當口,金仲銓的弟子們率著底下的幫眾,闖進秋嶽公館狠狠地鬧了一場,要求何淩山釋放至今未歸的金仲銓。

最終許瀚成領著一眾打手現身,不由分說地動起手來,將金仲銓的弟子們盡數五花大綁押去關了禁閉。這下連大幹事們都坐不住了,接二連三地來瓏園拜訪,打聽金叔爺到底是什麽個情況。從何淩山口中問得緣由後,多數人是識趣的,默默地告辭了。也有些與金仲銓交好的,極力為他說情,見何淩山不為所動,索性把溫鳴玉都搬了出來:“金叔爺是看著三爺長大的人,倘若您非要處置他不可,就請讓我們與三爺見一面。只要得到三爺的首肯,您想怎麽辦,我們都隨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