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讓一座笙歌鼎沸的城鎮陷入地獄,需要多長時間?

——只需要施術者一個掐法訣的動作。

血雨傾盆,血蛭流竄,地面上淌開殷紅如小河的血流,街上歡樂的人群開始尖叫,奔逃,可逃不開幾步便重重跌倒,縮在地上動彈不得。

快速、大量失血導致的休克。

人其實是一種很脆弱的生物,尤其對於清河鎮大量的普通人,失血超過三成便會陷入昏迷,繼而遭遇生命危險。

而三成遠遠不能涵蓋白修嶽所需要的血量,這些凡人的血不比修士的血液靈力充裕,但勝在同樣蘊含神魂,而且量大管飽。他也絲毫不在意吸血導致的後果,只是指揮血蛭狠狠地吸,吸光遇見的所有人!

遠處的煙火仍在升空,近處的小橋香霧裊裊,彩燈旋轉,河燈漂流,映亮的卻是一片慘白的面容。

方才還熱鬧喧囂的城鎮刹那間歸於沉寂,只剩下煙花在天空炸響,砰砰然一聲接一聲,不復之前的喜樂,倒似是閻王陰狠的倒計時。

河岸旁,季初晨眸光倏涼。

邪術發動的刹那,長河中浪濤奔湧,掀翻河燈,無數水蛭從河底湧出,撲向河堤兩岸的人,咧開猙獰的口——

季初晨白袖一揮,勢如迅雷,龐大的冰雪之氣附著在劍意之上,迎上撲面而來的河浪與血蛭,“哢嚓”幾聲響動後,那足有一人高的浪濤竟是被憑空凍住,連同無數猙獰的細蟲。

巨大的冰川在青年掌下匯聚,順著河岸飛速蔓延,一口氣凍僵了長達數十米的河流,那些來不及躥上岸的水蛭在強大的靈流前紛紛化為冰晶,凜冽的劍意隨後劈過,冰晶泯滅為粉,紛紛揚揚灑在堤岸上。

但還是不夠。

遠遠不夠。

街道上的人更多,那種從天而降的血蛭凡人根本無法抵擋,此刻每個人身上都掛了兩三條,血蛭大口吮吸著新鮮的血液,將自己撐得鼓脹,一根根淡淡紅線從它們背上析出,與遠處的白修嶽連接在一起。

整個清河鎮宛如一個巨大的血網,無數血蛭為他提供能量,努力填補對方因命燈反噬而造成的虧空,代價是無數百姓的性命。

郁小潭渾身一片冰涼,即使季初晨緊緊抓住他的手,而青年的掌心源源不斷傳來滾燙的溫度……可近在耳畔的尖叫,痛哭,哀嚎,宛如一柄柄尖刀,挑開他的肌膚,擦過他的神經,所到之處掀起一片淩遲般的劇痛。

錐心之痛。

“水蛭,水螞蟥……”

郁小潭大腦飛速運轉,有什麽辦法能克制這些東西?火?鹽?醋?酒?

但是量呢,上哪兒去弄這樣數量龐大的鹽或酒?

……

光華齋裏,白駿達也想到了同樣的問題。

他難得對水蛭有少許了解,因為小時候白修嶽曾經在水缸裏養了一條,白駿達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湊過去想跟弟弟一起玩,結果被狠狠地吸了幾口。

當時仆從便是用濃醋替他解決了問題。

是了,光華齋裏肯定有鹽、醋、酒這些東西,白駿達眼前一亮,三步並作兩步躥下樓:“來人啊,有人嗎?”

藍衣少年從後廚走出,詫異道:“客官,你不吃了?”

外面亂成一團,白駿達心道這他要是還能安靜地坐下下飯,那簡直是水蛭和白修嶽一般的冷血動物。

藍衣少年透過他緊皺的眉頭,很快明白了白駿達的感受,立即道:“很抱歉,影響了客官的用餐體驗,這頓飯的費用我們光華齋全免,還請您在這裏稍坐片刻。”

“光華齋的駐齋長老正在探測城中情況,一旦尋到罪魁禍首,定會出手將其擊殺。”

白駿達焦急道;“一點靈石而已,沒啥大不了的,你們的食鹽食醋儲備量有多少,能救下清河鎮的居民嗎?”

少年愣神片刻,目光中透出幾絲茫然:“什麽儲備量,你的意思是……”

“鹽,醋,酒,都可以克制水蛭,”白駿達深吸口氣,“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少年哭笑不得:“這我倒是清楚,但是第一,這些調味料我們的儲量有限,不足以救治太多人,第二,城中肆虐的顯然不是普通水蛭,一般的鹽酒撒上也未必有用。”

白駿達惱道:“能救多少先救多少,再說有沒有用,不試試怎麽知道?”

回應他的是長久的沉默。

直到白駿達的耐心幾乎耗盡,他對面的少年首次收斂了微笑。對方嚴肅地望著白駿達,白駿達這才發現少年的眼眸並非純黑,而是略深的棕色,這種顏色的瞳孔使他微笑時格外親切,但仔細看去,那微笑有顯得不入眼底,只淺淺地掛在唇角上。

“客官,你可知方才所吃的雲霧魚,搭配的水洛醬是由何調制而來?”

少年的嗓音很細,輕飄飄的,也像一抹高高飄蕩於天際的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