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暮色西移時,薛朗在房間裏砸東西。

所以說修士不過是強大一些的凡人,憤怒時的表現更是與凡夫俗子無異,薛朗將滿屋木桌木椅屏風砸得咣當亂響,但這也改變不了他“被犯規”的事實。

因為在他極力反駁時,身邊圍觀的修士們眾口一詞,皆認可薛朗試圖襲擊的說法。

薛朗認得這些人中不乏買過他盒飯的家夥,尤其是某個壯漢,面目憨憨地沖裁判喊:“仙長,俺老牛發誓就是這小子動的手,他不但想殘害對手的性命,還想把我們一起滅口啊!”

薛朗氣急敗壞:“你們人這麽多,我有那個滅口的本事,我難道打不進決賽?看看你那胳膊,粗的都趕上我大腿了,誰滅口誰還不一定呢!”

姓牛的壯士在裁判面前低眉順眼,異常乖巧:“我又沒在身上越階封印力量,哪能打得過你?”

“而且裁判你想,今日他能在身上封印金丹期的道則,明日就會有人依樣學樣,運用元嬰期的手段。長此以往,這新人大比還怎麽打,拼的究竟是個人修為,還是封印術法?”

“就是就是,”旁邊人連聲附和,“嚴懲,必須嚴懲!”

薛朗:“……”

然後他不但被大比除名,還上了裁判的黑名單,明年也甭想來了,他的事跡更是被作為反面典型,在人群中廣泛流傳。

……鐵定會傳入玄生宗三長老耳中。

拜入師門的美夢做了幾日,便如一個沸騰的水泡,在薛朗生命中“啪”地炸裂。

除了灼傷的痛楚,再無痕跡。

“混蛋,都他媽是混蛋!”

薛朗在屋中邊砸邊罵,口中汙穢不堪。暮色四合時他終於罵累了,幹啞著嗓子叫小廝:“去,給我去風怡樓帶幾個漂亮小倌來!”

他這口怒氣憋在心底,總得找別的方式發泄出去。

可四下皆靜,薛朗又驚又怒地四面環顧,沒人。

空蕩蕩的房間裏,除了滿地狼藉,便只有陰涔涔沁涼的冷風。

早在薛朗罵出第一句時,小廝便找借口溜了出去。

自家主子什麽德性,他再清楚不過,過不了多久那些摔碎的瓷器碎片就會紮在他身上,薛朗素來如此,自己不好過時也絕不讓別人好過。

抱頭縮在拐角,小廝琢磨著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想辦法跑路了,伺候薛家可真不是人幹的活啊,如今他好歹也是個練氣期修士,去哪裏不能逍遙快活,非要待在這兒給個畜生不如的東西做狗?

唯一的問題是他的家人,還扣在薛家手裏。

小廝咬咬牙,聽著屋內越來越響亮的摔砸聲,某一個瞬間他無不痛苦地想幹脆不要家人了,就自己跑路吧。可下一瞬理智又將他拉了回來——如果他真的這麽做,跟他鄙夷唾棄的敗類薛朗又有什麽區別?

正當小廝痛苦糾結,屋內薛朗愈發火大之時,天邊飄過流雲。

有人禦風自天際來,靈光落下,準確地停在薛朗門前。

他帶著面具,面具上蔓延著冰藍色花紋,如同一枝藤蔓托起花苞,又如同掌心握住一滴雨珠。

小廝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可面具上的符文他熟悉。

那是光華齋的符號。

……

玄生宗坐落於青州東南側的山丘上。

旁邊是一片盆地,四面高山阻擋,雨水聚集,四季如春,四面八方的靈氣隨著風源源不斷湧入這裏,即便是不懂修行的凡人,踏入山谷中呼吸幾口,也可益壽延年。

此時谷中飄著綿綿細雨,一絲一縷亦是靈氣充盈,北邊一處小亭中有兩人正在對弈,案桌上上好的銀月輝茶騰騰冒起蒸氣,旁側有美貌侍女手執羅扇,素手輕搖,膚白如雪。

桌上擺的是圍棋。

對弈的雙方一個是中年男子,另一名則是一位白衣青年。

青年的面容稍顯普通,可無論雪色的錦袍還是袍子上的月牙銀紋,無論那融金鑲邊的發帶還是指上的翡色扳指,都無聲中透出一股風流貴氣。

至於中年男子,下棋時一直貓腰垂首,眉眼間就只剩下諂媚了。

青年下了幾手棋,沖旁邊努努嘴,立即有侍女捧著茶盞上前。飲下幾口茶後,青年感慨地長嘆一聲:“薛貴,算算這也有些時日了,小朗子的比鬥應該快結束了吧。”

薛貴低眉順眼:“還早著呢,若要說決賽,起碼也得後日。”

青年笑道:“他還真打算拿個名次回來?”

他貌似在下棋飲茶,可薛貴靠得近,還是能看清對方的左手一直探在侍女裙下,而侍女面色緋紅,背脊發抖,羞憤與恐懼的情緒在眼底次第浮現。

薛貴忙轉過眼,假裝看不見,只附和著笑道:“有了李師兄的熾烈火蛟,在新人之中拿個首名,那不是手到擒來麽?”

李斯文贊同地點點頭,眉眼中亦流露出一絲自得之色,顯然對他自己修煉的赤蛟十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