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結局(下)(第4/5頁)

虞靈犀本不喜歡海棠,前世趙府就種著大片海棠花。

“不喜歡?”

寧殷看出了她那一瞬的遲疑,隨即了然的樣子,“砍了。”

侍從動作很快,真的開始伐樹掘花。

眼看著海棠花要慘遭毒手,虞靈犀哭笑不得:“別!砍了重新栽種,又得花上千兩銀子。”

她好不容易才省出來的銀子呢!

怕寧殷真的將海棠苑夷為平地,虞靈犀只好拉著他繼續往前。

前面是一片山茶,大朵大朵層層疊疊,開得極美。

沿著花苑走了兩刻鐘,隱隱露出一座凋敝陰冷的宮殿,以高墻圍攏,密不透風。

身側的寧殷目光一頓,緩下了步伐。

虞靈犀並未察覺,擡手遮在眉前道:“前面是什麽宮殿?怎麽如此荒蕪?”

“朝露宮。”寧殷道。

“什麽?”虞靈犀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朝露宮。”

寧殷又淡淡重復了一遍,“它還有個名字,叫冷宮。”

虞靈犀想起來了:這裏是先帝關押寧殷母親的地方。

寧殷在此處過了十二年煉獄般的生活,然而逃離煉獄,又墜入另一個煉獄。

虞靈犀一時看不懂寧殷眼底的黑寂是什麽,她只感到了綿密的痛意。

“我們換條路走吧。”

她體貼地握著了寧殷的手指,朝他淺淺地笑。

寧殷眼底重新浮現出光來,勾著興致的笑:“想不想進去瞧瞧?”

虞靈犀搖搖頭:“不想。”

“撒謊。”寧殷捏了捏她的尾指。

虞靈犀的確想,有關寧殷的一切,她都想了解。

但她知道這是寧殷不堪回首的往事,她不想他受傷。

她可以往後偷偷前來看看,獨自心疼一會兒,再回去用力地抱抱他。

但,虞靈犀低估了寧殷那股近乎自虐的狠絕。

當他下定決心放下心防時,是願意將心底的傷口血淋淋撕開,然後捧到她眼前展示的。

“這是那個女人關押我的小屋。”

寧殷指了指側殿耳房,“每次我不聽話,便會鎖在這裏頭關上一夜。”

當然,如果老畜生來找她過夜,他也會被關進這裏面,聽著外頭斷續傳來的難堪哭喊,絕望地捂住耳朵。

“有一次那個女人被折騰得發病了,忘了我還在黑屋裏,我在裏頭呆了兩天一夜才被人發現。”

寧殷用若無其事的嗓音,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話語,伸手推了推,腐朽的門板應聲而倒,揚起一地塵灰。

他擡袖遮住虞靈犀的口鼻,將她攬入懷中,朝逼仄的黑屋裏望了眼,意外道,“竟然這麽小?兒時呆在裏面,總覺得又黑又空蕩。”

“小孩的身形小,所以才會顯得屋子空蕩。”

虞靈犀說著,已能想象幼年的寧殷如何蜷縮在黑暗的角落裏,縮成小小一團顫抖的模樣。

呼吸一窒,她拉著寧殷往外走。

可院子裏的記憶也並不美好。

“七歲從此樹上摔下來過,為了撿別人不要的紙鳶。”

他望著院中那株枯死的歪脖子槐樹,眯著眼道,“真蠢。”

再往前走,便是落滿塵土枯葉的石階。

“這裏,是那個女人罰我下跪的地方。”

寧殷又指著階前一塊嵌滿鋒利碎石的地磚,笑著給她介紹,“卷起褲管,跪上半個小時,膝蓋就會紅腫。跪上一個時辰,皮開肉綻,跪上一日,人事不省。”

“別說了,寧殷。”

虞靈犀再也聽不下去,壓抑道。

而回憶如淩遲,施加在寧殷身上的痛苦只會比她更甚。

寧殷撫去她眼角的濕痕,過了許久,才湊過來低沉道:“那個女人一定羨慕我。”

他的聲音是輕松的,帶著些許得意。

“是的,她羨慕你。”

虞靈犀抱住了寧殷,將臉埋入他的胸膛,“因為你比她幸福,因為……我愛你。”

咬字很輕,但寧殷聽見了。

他眯著晶亮的眸,像是贏了一個看不見的敵人,像是贏了小黑屋中那個狼狽又無助的自己。

墻邊有一抹紅,走近一看,是一株羸弱的鳳仙花。

莖瘦葉蔫,瘦弱得仿佛風一吹就倒,但它依舊在石縫中活了下來,還開出了一朵火紅的花。

“有花。”虞靈犀笑道。

這座壓抑的囚籠裏,有生命在苟延殘喘,在熱烈綻放。

“你知道嗎,鳳仙花是有蜜汁的。”

她小心地摘下了那朵即將枯萎的花,遞到寧殷面前,“不信你嘗嘗。”

寧殷垂眸看著那朵著實算不上美麗的花朵,片刻,傾身俯首,就著她的手叼住了那朵花,輕輕含住。

艷紅綻放在他的薄唇間,涼涼的,有些苦澀。

虞靈犀輕巧一笑,拉著他的衣襟踮起腳尖,仰首吻住了他唇間的花。

風起,樹影婆娑。芳澤輾轉,淡紅的花汁順著唇瓣淌下,又很快被舐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