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2/3頁)

“所以別覺得她可憐,我不覺得,你也別覺得。”

奚辛對她說:“她不可憐,也不需要憐憫。”

林然對上他黑涼的眸子,看著裏面某些冷粹而執拗的東西,喉頭像是哽著什麽。

她用力點頭:“好。”

林然突然覺得,江無涯小看奚辛了。

江無涯、奚夫婦、劍閣眾人、包括她,她們所有人都小看奚辛了。

這個陰沉孤僻的少年,這個桀驁、偏執、瘋戾驕縱的少年,也許一直比誰都清醒、都看得分明,也比誰都更堅強。

林然對他張開手臂:“要抱抱嗎?”

奚辛斜眼睨她:“你哄小孩子嗎?”

“不是。”

林然說:“是我心裏難受,你能抱抱我嗎。”

她從來沒有這樣主動對他要抱,簡直是撒嬌,奚辛表情肉眼可見地呆了呆,一時整個人都有點無措,眼神飄忽不敢看她。

“你多大了,當自己是小孩兒嗎還要…”

奚辛兇巴巴說,林然當沒聽見,走過去抱住他、

奚辛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比她矮兩個頭,骨架都是纖細的,她抱著他,甚至能清晰摸到他後背凸起的瘦弱背脊。

他還是個孩子。

他只是個無辜的、已經受了太多太多委屈的孩子啊。

可即使這樣,老天也不放過他,他沒有苦盡甘來的未來,他沒有明媚光輝的未來——他的未來只有更慘烈更徹底的絕望!

“小辛!”

林然突然覺得無法忍受,她張嘴想告訴他真相、想讓他立刻走,可是這些話到嘴邊,卻像是被什麽無形的東西塞住,讓她一個字也說不出。

“林然!”天一驚怒:“別沖動!你他媽別沖動!”

喉嚨升起窒息感,伴隨著火燒火燎的劇痛,林然卻什麽都感覺不到。

她胸中有一股意氣,比那痛苦燒得她更窒息,她拽住奚辛的手,想把他拉出去、讓他離得遠遠的。

奚辛被她拽起來一言不合就往外拉著走,皺起眉:“幹什麽?”

身體周圍的擠壓越來越明顯,林然咬牙往外走,走到門前,一道無形的屏障擋在她面前,讓她再不能往前一步。

林然伸出手,觸手是一瞬扭曲的空間,瞬間將她的手割得皮開肉綻。

“你會死的,我們都會死。”

天一聲音突然冷靜下來,冷靜到殘酷:“我再告訴你一次,沒有用,他只是假的,你死也救不了他——死得沒有一點意義。”

林然怔怔看著自己的手,身體就被拽回去。

奚辛皺眉看著她鮮血淋漓的手,又去看那個門,他快步走過去,輕而易舉穿過那扇門,沒有受到什麽傷害。

他站在院子裏,回頭抿著嘴巴看她,又走回來,語氣不好:“你到底怎麽回事!”

林然看著他,突然蹲下來,咬住自己的手掌。

奚辛呆住了。

他從來沒見過她這樣。

她沒有哭,甚至眼眶都沒有紅,她只是蹲在那裏,垂著頭,直直盯著那門檻,用力咬住自己的血肉模糊的手掌。

奚辛低頭望著她,望著她纖瘦的背脊,柔軟的青絲披散,她眼眸垂著,秀美的面龐淡然平靜如初。

她像是一座美玉雕塑,一尊金身的菩薩,她普渡眾生、她代表無私與正理,她永遠溫柔克制、不會犯錯,也完美無瑕。

可是奚辛看著她,卻好像第一次透過她那層柔軟而淡漠的殼,看見那顆鮮紅流血的心。

他終於有點明白,為什麽江無涯那麽肆無忌憚地寵她、縱容她,看向她的目光溫柔總帶著哀傷的愛憐。

因為她多可憐。

奚辛想,她連哭都不會了。

我們有愛、有恨,有嫉有怨有占有欲,有渴望的東西有追逐的夢想,我們鮮活地活著。

可是她連哭都不會了。

奚辛也蹲下去,抱住她。

原來到頭來,最可憐的其實是你。

“林然。”

奚辛下巴搭在她頸窩,低聲說:“你真是個傻子。”

……

“看看你的樣子!”

禁衛松開手,奚柏遠跌坐在書房。

他披頭散發,渾身是血,根骨寸斷,元嬰還被握在手掌,已經龜裂出無數碎痕,有如嬰兒般低微地蜷縮成一團,靈光黯淡。

蒼通之指著他,聲線顫抖:“奚柏遠,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子!”

膝蓋磕在木地板的聲音很沉,奚柏遠踉蹌一下,緩了好會兒,才慢慢扶著墻站起來,走到書桌後面的椅子。

堂堂九州第一人變成這麽個落魄樣子,讓人看得心裏難受,石長老和葉長老對視一眼,默默和禁衛退了出去。

房間裏只剩下奚柏遠和蒼通之,萬仞劍閣的無情劍主和掌門。

“當年你說你愛上凡女,我們沒攔你;你為她離開劍閣久居這裏,我們沒攔你;你為她擅動無數人的命線,生生為這一座城的凡人添壽百年,前無古人後不會有來者,煌煌鬧得滿城風雨,我們也沒有強攔你,我們甚至將這座城從青州疆域圖中抹去,只為不讓世人非議,給足你要的清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