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翌晨,天色澄明。

由於昨晚喝得多了些,姜舒清醒來時,腦袋還有稍許昏沉。

他揉了揉額頭,掀開被子翻坐起身,正想下床去上個茅房,忽而發現自己手腕上正纏著一塊被壓得皺皺的深藍布料。

“這是……”

他疑惑地拿下布料展開,注意到上面淡白的梅花暗紋,才認出這是和昨晚謝愔穿的那件外衣一樣的料子,而看這東西的形狀,像是一片……袖子?

姜舒皺了皺眉,不自覺地停住了動作開始回想昨晚之事。

他喝酒通常不會斷片,然而此時任憑如何去想,記憶都只停留在了他趴在案桌上聽謝愔彈琴的時候。

再往後,他是如何躺到床上的,這片袖子又是如何出現在他手上的,他都全然不知。

正困惑著,房門被敲了兩下後輕輕推開,之桃端著洗漱用的熱水進門,轉頭見姜舒愣愣地站在床邊,便行了個禮道:“郎君,您起身了。”

她來得正好,姜舒連忙拿起袖子詢問:“這是怎麽回事?”

“那是謝郎君的袖子,”之桃將東西放到一旁,為他解釋道,“昨夜您於聽琴時睡著了,多虧謝郎君將您抱到了床上,之後您做夢說夢話,抓著他的袖子不放,他怕吵醒了您,就用剪子將袖子剪了下來。”

姜舒聽完頓時僵住了,腦中閃閃發亮的只有兩個字——斷袖!

一時間,手裏的東西忽然變得燙手了起來。

他閉了閉眼,試圖回想自己昨晚做了什麽夢,究竟為什麽要抓謝愔的袖子。

奈何對睡著之後的事情,他實在是毫無印象,便只好問之桃:“我昨晚,說了什麽夢話?”

“奴婢不知,您說得小聲,奴婢聽不清楚。”之桃把這當成一件自家郎君的趣事回答,“不過謝郎君應是聽清的,他還與您對話來著。”

“那他說了什麽?”

“這……奴婢不太記得了。”

姜舒抿下嘴角,低頭看向手中的袖子,感覺有些棘手。

其實謝愔何必怕吵醒他呢,直接掰開他的手把袖子拿出來不就行了嗎,這下不僅廢了一件衣服,還造了個烏龍,此事要是不小心被下人傳播出去,豈不都說他二人有斷袖之癖了?

不過,這世界有個典故嗎?

姜舒忽然反應過來。

既然謝愔對這樣的行為毫不顧忌,之桃敘述時也沒有露出什麽奇怪神色,那應當是沒有的吧?

想通這點,姜舒頓然松了口氣。

至於這袖子,處理起來倒是有些麻煩。

還給謝愔,以對方的性格肯定是不會要了,但扔了也不好,畢竟料子還是挺不錯的。

況且,還很香。

姜舒不自覺地拿起袖子聞了聞,確實是謝愔身上的香味沒錯,也不知對方用的是什麽熏香,留香這麽久。

這麽想著,他忽然頓住了動作。

等等,他在幹嘛啊,像個變態一樣!

轉眼發覺之桃正看著自己,姜舒霎時耳熱,立即在床底找出了個盒子,把袖片折起放了進去。

·

因為出了這麽個意外,一早上穿衣洗漱,姜舒都心不在焉的,總不由自主地走神,一遍遍地回憶昨晚的經歷,可算是嘗到了謝愔當初醉酒後社死的感覺。

好不容易用完朝食到了官署,姜舒正準備用繁忙的工作抹去這段記憶,結果才剛落座,便聽見了門口的侍衛向郡丞問好的聲音。

手中的毛筆沒拿穩,滾落到了案上,他擡起頭,恰好與走進堂中的謝愔對上視線。

不知是否有意為之,對方今日所穿的衣服外袍正是用他之前新年所贈的那匹白雪紅梅花紋的織錦所做。

瞧見那雪白衣袍上小巧優雅的梅花花紋,姜舒便想起了今早握於自己手中的同樣帶有梅花暗紋的袖片,不由得耳根微紅,抿了抿唇道:“昨夜有勞謝兄照顧,衣服我改日賠你一件。”

謝愔神色淡淡地應了一聲,貌似並不在意,繼而俯身將手中的一疊文稿放在姜舒的案桌上。

“這是四十到四十五章的文稿?”姜舒有意掀過之前話題,便拿起文稿一頁頁翻看,一邊糊裏糊塗地瀏覽著修改後的小說內容,一邊以打發人離去的口吻說道,“辛苦謝兄,這幾日我會抽時間多寫一些。”

謝愔暫時未出聲,也沒有離開,而是命小童取來坐墊,在案桌一側坐了下來。

直到姜舒翻完文稿,朝他投去視線,對方才慢悠悠地說道:“主公諸事繁忙,文稿能供上報社刊印便可,不必太過操勞。”

聽見他口中吐出的稱呼,姜舒心裏猛地顫悠了一下,一瞬間真擔心自己的臉色會否變得太明顯。

好在盡管心中震動,他的表情倒是很好地維持住了,不確定對方說這話是各種態度,便直接問:“謝兄這是何意?”

“既然張主簿等人私下皆這般稱呼府君,我再稱呼你殊弟自然不妥。”仿佛沒有注意到姜舒嚴陣以待的姿態,謝愔仍舊如同往常般語氣溫和地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