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這一夜發生了太多的事,從玩家到郡兵再到縣府官員,每個人都精疲力竭。

天亮之後,玩家們便都紛紛下了線回到現實處理自己的事情,順便為下一次的集體任務養精蓄銳。

另一邊,姜舒一晚沒睡,也是十分困倦,從城外回來後,他便去到了崔銘在縣府給他安排的房間補眠。

白日暑熱,蟬鳴聒噪,房中開著窗也還是悶熱。

他睡得不太安穩,夢到自己正坐在一輛老舊的公交車上,司機沒有開空調,太陽還很晃眼,曬得他流了一身的汗。

因為炎熱,這夢也是時斷時續的,迷迷糊糊地睡到下午,最後硬是被熱得醒了過來。

睜開眼看到陌生的床帳,姜舒暈了兩秒才想起來自己是在縣府,坐起身摸了把脖子衣領,已經被汗液浸透了衣衫。

他長舒一口氣,起身隨意披了件外衣,正欲出門叫個仆役給自己送桶洗澡水來,走到外間,卻見羯族青年正安安靜靜地坐在案桌旁,垂著腦袋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麽。

姜舒看向案桌上的黑色匕首,這是他昨日從商城兌換出來送給對方防身的,名曰“龍鱗匕首”,價值三百積分。

他緩步過去,在幾案旁的坐墊上落座,先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兩口,隨即拿起扇子扇風道:“聽聞敵軍首領是被你用這把匕首所殺,做得不錯。”

邢桑看了眼匕首,將它拿起別到了腰間。

姜舒又道:“既然你在這,那我就懶得出去了,勞煩幫我叫桶熱水來,我要沐浴。”

聞言,邢桑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過了片晌又回來了,重新坐到了案桌旁。

姜舒疑問:“找人說過了?”

“嗯。”

姜舒有點懷疑。

主要是這小子天生反骨,每次指使他做點什麽,對方總要在臉上露出些不耐神色,試圖將自己的不滿表現出來,這回這般行動幹脆地就去做了,反倒令他不適應。

直到一刻鐘後,果真有幾個奴仆送來沐浴的木桶與熱水,姜舒這才打消疑慮。

在房中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換上一身幹凈寬松的青衫薄衣後,姜舒披散著擦完水珠的濕發坐到了案桌旁。

此時距離晚飯還有一陣,反正晾幹頭發還要許久,想起今日的家書還沒寫,姜舒便移開茶水,鋪開紙張,對邢桑道:“幫我磨墨。”

這件事邢桑做來倒是一向乖從,隨即便取來清水,幫他磨起了墨。

羯族青年一邊夾著墨條前後輕轉,一邊時不時地擡頭看青衣郎君幾眼,仿佛有什麽話想說。

姜舒注意到他的目光,問:“在看什麽?”

邢桑轉動淺褐色的眼珠,從他垂落腰間的濕發中掃過,口中無厘頭地蹦出一句:“你們魏人,頭發很長。”

姜舒輕笑一聲:“那你是沒見過比我頭發更長的。”

說這話時,他不免憶起謝愔。

雖然初見時隔著屏風,但他仍能模糊地瞧見對方躺在榻上的單薄姿影,以及那順著衣衫床榻蜿蜒垂落的墨黑發絲。

“不過,”姜舒擡眼看向對方,“這應該不是你想說的吧?”

邢桑點了下頭,爾後道:“攻密陽城,我也想去。”

姜舒挑眉:“怎麽,這一場還沒殺夠?”

邢桑垂下目光,神情陡然變得冰冷:“匈奴虐殺我母親之景,畢生不忘。”

姜舒動了動唇,想開口勸慰又不知該說什麽,最後只能道:“這件事的總指揮官不是我,你去問步驚雲,他若是同意帶你,我便同意你跟他去。”

“好。”邢桑幹脆利落地應聲,連忙加快速度幫他磨完了墨,隨後起身說道:“我去找步幢主。”

看著青年匆匆離去的背影,姜舒搖了搖頭,繼續書寫自己的家信。

除了日常對家人的問候,他在信上主要詳述的還是這次的夜襲之戰。

此戰因為要與匈奴搶奪時間,開始得突然,結束得也很迅速,來不及征求姜恪同意,他和步驚雲商量著就打完了。

包括之後的奪城計劃,他也只能在信上提一嘴,而沒法征求對方的同意。

沒有辦法,實在是距離相隔太遠,待此信送到巽陽,估計奪城之戰都已經結束了。

其實真要詢問姜恪的意見,姜舒覺得對方多半不會贊同。

幾百人去攻一座守衛嚴密的大城,這是何等不切實際的想法!

姜舒將奪城計劃寫在信上時,同樣覺得此事頗為荒謬,但他還是願意相信步驚雲,相信對方的能力。

況且此次,步驚雲準備帶去參與奪城計劃的全部都是玩家,即便計劃失敗,也不會有任何人員損失。

反正再怎麽樣,情況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了,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相信專業人士,讓對方賭上一場。

寫完家書,晚飯依然未送過來。

姜舒換了個舒服的坐姿,想著送一封是送,送兩封也是送,索性又拿出張信紙,給謝愔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