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過了十一月,整個北安瞬間就如同被拉進了初冬,清晨樹梢上永遠掛著一層銀霜似得,淺淺的一片水光,伴隨著微風,涼的入心。

城市邊緣的郊區,這一片待改造拆遷的老民區,從幾年前開始,家家戶戶門口都畫上了一個大大的拆字。只可惜歲月流逝,墻壁上那個鮮艷如血的拆字,也早已經脫落了原本的生機,變得黯淡而又死氣沉沉。

郊區的老住戶裏面,有條件的人,早已經買了新房搬離這裏。

時間長了,這裏居住著的要麽是後搬過來的,要麽就是外地來的打工者,說一句魚龍混雜並不為過。

清早上班族和上學的孩子,一通雜而亂的吵嚷過後,巷子裏顯得格外安靜。

直到一處民房的門被悄無聲息的打開,中年男人頭上戴著頂帽子,垂眉耷眼的從門裏走了出來,習慣性的外巷子外走,身上染了一夜的酒氣和煙味,混雜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味道。

中年男人也不在意,只管往巷口走去。

在巷子口那裏,有家早點鋪子,肉包子一塊錢一個,皮大餡兒薄。

男人已經連續吃了好些天,雖然有些膩歪,卻還是每天都光顧。

昨個他喝了大半宿的酒,這會兒算是起晚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了。

等他快走到巷口,也不知怎麽是心裏有感應還是下意識的動作,擡頭朝巷口看去,不知何時,那裏站著一個穿著黑色薄呢外套的女人,一頭蓬松而又柔軟黑色長發,不遠不近站著,在這個剛下完雨的清晨,猶如自帶一圈霧蒙蒙的煙氣。

昨夜突如其來的一場雨,將巷子裏的路都打濕了,經年積攢的泥土,這會兒全成了濕乎乎的泥水。

巷口那個過分漂亮的年輕姑娘,跟這樣蕪雜糟糕的環境,顯然是格格不入的。

中年男人瞪大眼睛望著,就聽對方淡然一笑,冷冷清清道:“劉老板,你真是會躲,讓我好一頓找。”

“昭小姐。”這個稱呼,還是劉森跟阮昭家裏那個保姆學的。

這樣的稱呼,既顯親近,又體現恭敬。

他對阮昭一向是上杆子求的態度,畢竟顧一順顧大師的關門弟子,圈裏不知道多少人捧著畫,想要找他修復呢。

劉森這會兒是喪家之犬,見著熟人不僅沒有一丁點欣喜,反而驚恐無比的問道:“你找我幹什麽?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哪次找你修畫,我可都是出了比別人更多的錢。”

其實劉森也知道,自己在阮昭那兒,就是半個冤大頭。

可一來他確實名聲不算太好,二來他也確實需要阮昭的背景加持,所以兩人也算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這會兒劉森犯事兒,他想過許多會找到自己的人,獨獨沒想過阮昭。

此刻,阮昭擡手勾了下耳畔的長發,有些無奈道:“劉老板你在這裏躲清靜,大概是不知道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之前有個人在嘉實秋拍會的開幕會上,公然鬧事,指責我跟你合夥制假販假。”

她眼皮輕輕一掀,原本還帶著幾分笑意的臉,說冷就冷了下來,眸光更是銳利冷漠,直勾勾的望著劉森,“你也知道,我雖然是做商業修復的,但從來不跟贗品扯上關系。結果你倒好,不僅扯上,居然還敢拉著我師父的名頭扯大旗。”

“誰給你的膽子。”

當阮昭略顯森冷的聲音傳來的時候,劉森心中有種不好的感覺,也不廢話,掉頭就往外跑。

誰知他剛一轉頭,就看見巷子的另一端。

一頭短發的少女慢悠悠的走了出來,沖著他招招手:“劉老板,好久不見呀。”

“阮昭,你他媽真的要對我趕盡殺絕嗎?”劉森一回頭,就看見一個男人的身影站在阮昭身後,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雲樘。

對於阮昭身邊這兩人,劉森可太清楚他們底細了。

一個年輕小姑娘要想在古玩街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站穩腳跟,身邊怎麽可能沒有厲害的打手。

之前阮昭的明堂齋在古玩街開張,剛開始沒什麽,後來連續弄了幾個大單子,一下招來了同行的嫉妒。

就有小混混受了指使,鬧上門去。

誰知這對兄妹,也不是吃素,來一個打一個。

哪怕進了警察局也不怕,他們是最好的律師保駕護航,最後反而是那些鬧事的小混混求和,保證再也不會來,這才算了事。

所以誰都知道,姓阮的身邊,有兩個厲害的打手。

特別是那個小丫頭,別看個子嬌嬌小小,下手又狠又黑。

誰都不敢小瞧她。

阮昭擡起手,她手上依舊戴著手套,這次是跟自己大衣配套的黑色蕾絲手套,她垂眸,慢條斯理的扯了扯手套,輕笑道:“你也說了,我跟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談不上趕盡殺絕,頂多就是,想請你回去說說清楚。”

“說什麽清楚?”劉森警惕的看著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