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城樓上正在廝殺之際,城中百姓們則在找地方躲藏,雖然有謝雲瀾守著,他也跟大家說無需擔心,可已經七天了,他們仍然被困在這個夢中。

局面一成不變,眾人內心難免生出些懷疑,是不是連這位戰無不勝的宣武侯,都無法戰勝這幽靈一樣的元戎騎兵?

答案還未可知,但人心確實在動搖,他們趁城樓上在激戰之際,先行找地方躲好,免得元戎人攻進來時沒時間躲。

這些都是入夢許多次的,躲藏的動作很嫻熟,還有一些今天新入夢的,對眼下的境況有些迷茫,看旁人都找地方躲好了,便也跟著一起去躲著。

韋承之不一樣,他看著這漫天的冰雪,又看看遠方火光沖天的城樓,意識到他也被拉入了這個怪夢之中。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夢境,他並不像其他人那樣立刻找地方躲避,而是原地思忖片刻後,在城中走動起來。

他是個文士,拼起刀劍來,便是送上門的魚肉,他去城樓上幫不了謝雲瀾,不若在城中走走看看,幫助謝雲瀾尋找夢主身份的線索。

他一邊走一邊觀察,一片雪花落上他的額頭,冰雪融化帶走皮膚上的溫度,這寒意如此真實,就如周邊這同現實的涯州城一樣的街景一般,很難相信,這只是一個虛假的夢境。

究竟是什麽人構建了這樣的夢境,一遍遍的殺死城中百姓?韋承之這些天也跟著黃耀武去排查了很多人,元戎人,夏人,可他找不到任何人有這樣的動機。

夢境的玄妙比世上最險的棋局都要難解,韋承之邊想邊走著,一路上沒見到什麽人,眾人都找地方躲著了,可他突然見到前方街角陰影裏縮著一個矮小的身影。

這是個孩子,大約七八歲大的小姑娘,臉上灰撲撲的,但也能看清她的五官,高鼻深目,是元戎人。

韋承之是極其厭惡元戎人的,妻女之恨他終生難忘,恨不得將那些元戎人手刃,可對那些元戎軍隊的仇恨,倒也不用牽連到一個這麽小的孩子身上。

韋承之本沒想停留,可他瞧見這女孩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布衣,衣服上甚至還有破洞,這麽冷的雪天,一個孩子哪裏受得住。

他便忍不住走上前道:“你是哪家的孩子?你父母呢?”

女孩縮了縮身體,不說話。

“你叫什麽名字?”韋承之又問。

女孩仍舊不說話,同時將身體縮得更緊。

韋承之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從她眼中看到了濃濃的警惕,以及畏懼。

她很害怕自己。

韋承之思慮片刻,覺得自己不該管這閑事,可他看著女孩在寒風中凍到發紫的手指,終究是於心不忍。

他的女兒,也是這般年紀。

他嘆息一聲,將自己外面罩著的棉衣解下,他沒有內功,穿著單薄的內衫在風雪中一吹,便不自覺抖了抖。

但他抱緊胳膊,硬是頂著這寒風,將棉衣遞給了女孩。

女孩不接,眼神中除了警惕和畏懼外,又多了一絲迷茫,像是不理解韋承之的舉動。

“給你。”韋承之說完又想起,“你會說中原話嗎?”

他用元戎話問了一遍。

女孩仍舊不吭聲,但她似乎有了點反應,韋承之便繼續用元戎話同她交談。

“把棉衣披上吧,外面冷,別凍病了。”韋承之說完又想到這是在夢中,夢醒後便什麽都消失了,哪會凍病。

但他還是忍不住這麽做,他每每瞧見七八歲大的小姑娘時,就會想起自己的女兒,當父親的,永遠都只想把最好的給女兒,哪管這是夢境不夢境的。

女孩裹上棉衣後,身體終於不再發抖,韋承之縮緊袖子,用體溫抵禦著嚴寒,他突然在袖中摸到了一個硬物,是他晚上剛雕好的木雕,大抵是忘了拿出來,被一起帶到了夢中。

韋承之將木雕拿出來,木雕是蒼鷹的模樣,他將其放在手中展示給女孩看。

女孩不解地看著他,就見他在木雕上擺弄了一下,蒼鷹的羽翼突然“騰”一下展開,把女孩嚇了一跳。

韋承之笑了一聲:“別怕,這是蒼鷹,你看,這個翅膀是可以活動的。”

他扣著木雕上的機關,蒼鷹的羽翼隨之擺動,像是要一飛沖天一樣。

女孩驚奇的看著,像是不能理解,木雕怎麽會動。

“按這裏。”韋承之把木雕放到女孩手裏,教對方怎麽扣動機關。

女孩跟著按了一下,蒼鷹的羽翼果然隨之擺動了一下,她又按了許多下,方才對韋承之的警惕和畏懼慢慢消失,像是所有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一樣,她對這個木雕愛不釋手。

“喜歡嗎?”韋承之笑道,“送給你了。”

女孩擡頭看他,嘴唇動了兩下,韋承之聽到了細若蚊蠅的聲響,是“謝謝”兩個字。

韋承之驚奇道:“原來你不是啞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