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地面在震動,像是地震,又像是有成千上萬的馬匹在奔跑。

“元戎人攻城了!”

“快跑!元戎人殺過來了!”

“救命!我不想死!”

曹金玉從人群的驚叫哭喊聲中醒來,他打眼一望,又是熟悉的涯州城。

城樓上燃起烽火,守城的軍士正在上面抵禦著元戎大軍的進攻。然而這注定是徒勞的掙紮,來得可是元戎最為精銳最為強悍的一支軍隊,狼鷹旗在城外冰河上舞動,這旗幟代表著元戎王族,也即大單於塔爾古。

這是塔爾古的王師,由大單於塔爾古親自率領,堪稱無往不勝,在元戎與大夏交戰的歷史上,這支軍隊只在一人手下落敗過,而那個曾經打敗他們的人眼下並不在城中,涯州城的守軍抵擋不了這樣強悍的軍隊,城破只是時間問題。

百姓們在城中驚慌的四處亂跑,元戎人一進城便會無差別的屠戮,無論你是軍是民,都會成為刀下的一縷亡魂。

曹金玉也跟著人群一起逃跑,他同時飛快地搜尋著附近能夠躲藏的地點,他的時間不多,元戎人很快會攻進來。

床底不行,柴火堆不行,曹金玉突然瞧見一只放在民居院子裏的水缸,這裏他還沒有試過。

他立刻掀開水缸的蓋子,正好,裏面沒有裝水,他將自己藏好後再將蓋子原樣蓋回去,然後,他便一動不動,縮在這水缸中,大氣都不敢出。

他默數著時間,在那既定的時間到來後,城門一如往常那樣倒下,元戎人的鐵蹄踏上涯州城的大街,四處都是哭喊驚叫。

他同時還聽到了利刃貫穿肉體的沉悶聲音,哭喊聲慢慢小了下去,因為發出這些聲音的人都成了冰冷的屍體。

曹金玉瑟瑟發抖著,被利刃刺穿的感覺太痛了,痛到他每每想起都會發抖。

他期盼著這回能夠成功一次,元戎人不要發現他,他屏息等了許久許久,久到百姓的哭喊聲完全沒了,鐵蹄聲也沒了,外面只有呼嘯的風雪聲,涯州城安靜的像是一座死城。

曹金玉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間,天亮了沒有,但元戎人大概已經走了,因為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聲響了。

他將水缸蓋子掀開一條小縫兒,小心翼翼地朝外看了一眼,只一眼,便嚇掉了他半條命。

在水缸旁,矗立著一名黑鎧的武士,他臉上覆著遮面的鐵甲,手握一把黑金寬背狼首刀,像是一尊雕像那樣沉默地站在風雪中。

曹金玉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他忘不掉這個人,恐懼壓得他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只哭喊著:“別殺我了,求你別再殺我了……”

黑鎧武士不答,他像是風雪一樣冰冷肅殺,長刀緩緩出鞘,任曹金玉百般求饒,利刃還是又一次刺穿了他的胸膛。

然後……

夢醒了。

*

“羊肉湯來了,謝大人慢用!”驛站的小吏殷勤地端著兩份剛出鍋的羊肉湯過來,在沈凡和謝雲瀾面前各擺了一碗。

沈凡喝了一口,不慎吃到了湯裏沒有撇幹凈的香料,弄得嘴裏一股苦味。

他皺起眉頭,將湯碗放下了。

“燙到了?”謝雲瀾第一時間注意到了沈凡的神情變化,他同時伸手去摸了摸沈凡的湯碗,並不怎麽燙,跟自己這碗一樣,是恰到好處的溫熱狀態。

沈凡果然也搖了搖頭。

“那你怎麽不喝了?”謝雲瀾奇怪道。

沈凡很挑食,不喜歡,或者不那麽喜歡的東西,都是嘗了一口便不再吃,但這間驛站的廚子廚藝很好,據說是從某位老師傅那邊得來的秘方,羊肉湯做得鮮香味美,堪稱一絕。昨夜入住時沈凡就吃過一次,覺得不錯,今早才特意又點了一份。

可明明是他喜歡的菜,肉湯也並沒有燙到難以入口,現在卻突然不吃了。

沈凡看他一眼,並不解釋,只道:“因為我叫沈煩煩罷。”

謝雲瀾:“……”

又來了。

從離開滄州算起,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這一路上,謝雲瀾用各種方式哄過他好多次,然而沈凡還是忘不了“沈煩煩”這個名字之仇,逮到機會就要提一下。

多說多錯,這麽多天下來,謝雲瀾也總結出了一副應對方法,那就是不要搭腔,否則這個話題會沒完沒了,而且怎麽說都是他理虧,畢竟在整個滄州之行期間,沈凡都以為沈煩煩大師是個敬稱,卻不知此“煩”非彼“凡”。

他低下頭繼續喝自己這碗羊肉湯,熱湯往肚裏一滾,驅散了這初冬晨間的寒意。十一月中旬在江南一帶還不算太冷,但是在塞北這邊,卻已經需要裹上厚厚的棉衣。

王泰他們吃完早飯後出門牽馬套車,門一推開風便呼呼往裏灌,王泰一瞧天色,回頭道:“侯爺,瞧著像是要下雪了,咱們還走嗎?”

謝雲瀾也瞧了一眼,天色有些陰沉,是一副風雪欲來的樣子,這個時節下雪也正常,今年的初雪至今未來,相較往年已經算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