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的威脅很快奏效。

宛如清潭般澄澈見底的棕眸眼底浮現出幾絲驚慌,綱吉幾乎是條件反射的松開了我的手:“對、對不起!”

我鼓著臉把手收回來,揉了揉。

手背已經變得紅通通的,是剛才用力往外拔時被他用力按住攥紅的。

綱吉很明顯也發現了這一點,剛才的強硬如同曇花一現、已經完全消失不見了。

他摸了摸鼻子,目光落在我的手背上,神情像是有些歉疚。

手指微微一擡,似乎是想要替我揉幾下,可卻又因為罪魁禍首是自己而不敢動。

他只好仔細打量我的表情,小心試探道:“很痛嗎?”

我:“你說呢?”

連皮膚都被搓紅了,到底是使了多大的力啊。

完全跟平時無害又膽小的樣子不一樣!

“抱歉……”

綱吉蹙著眉,整個人直挺挺地坐在電車側面的長座椅上,兩只手放置於大腿處,有些緊張地攥住了工裝褲因此刻的坐姿而變得不平整的布料,就連聲音也低了下去。

“我又沒讓你道歉。”

我揉著手,比起生氣更多的是疑惑,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間就想玩這個了。

而且,真的很不好玩!

手已經沒那麽痛了,我甩了兩下,皺起眉道:“剛才是怎麽了?暈車?頭痛?怎麽表情怪怪的。”

還剛好是在我跟山本的對話結束以後,難道是覺得自己被冷落了,也想加入話題?

腦子裏胡思亂想著,我面上卻還是緊緊地盯住他不放。

綱吉被我盯的有些不自在,微微垂下頭,顱側的棕發也隨著他的這個動作而滑落到兩邊,恰好遮住了額頭至唇角的位置,讓我無從窺探他此刻的表情。

我擰著眉伸出手去,剛準備把他礙事的頭發往後撥,就聽到少年刻意壓低了的微啞嗓音從蓬松的棕發之下響起。

“都不是的。”

“就是稍微,有點想讓陽菜看看我。”

說完這句話,他就像是用盡了畢生所有的勇氣一樣,本來就低著的頭又往下埋了幾分。

這次,我只能看見他帶著發旋的頭頂了。

嗯……

意思是說我注意力在他身上太少了嗎?

我認真思考了一下他的話,隱隱從中悟出點什麽。

男朋友的想法是要好好參透的——抱著這樣的覺悟,我試圖努力找補。

於是將視線投落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細細的把他從頭到腳看了一圈。

今天綱吉穿的是米白色的短袖POLO衫和淺棕色的工裝長褲,和以前去動物遊園的時候一樣,依然還是不喜歡好好系腰帶,黑色的布制腰帶長長的從腰間拖下來,耷拉在大腿側面正中央的位置。

與平時上學時總是慌慌張張起床趕點不一樣,蓬松又柔軟的棕發經過好好的打理,不再像雜草似的左搖右擺,而是規矩的伏貼在頸後。

他的皮膚很白,這在男生中是很少見的。但比起獄寺那種混雜了歐洲血統的冷白,他身上則是一種顏色更為溫暖和健康的白——也對,畢竟是黃種人嘛。

而與此同時,綱吉的外貌條件只能說是普普通通,個子在同齡的男生中也不算高,就連體格都很瘦小。

用裏包恩的話來說就是丟到人群裏可以完美融入甚至不會引起任何注目的水平。

但大概是我看習慣了,我總覺得他的五官雖然不算出彩,但組合在一起時卻很柔和,眉眼間總是在無意中透出一種溫軟的感覺,是一眼便會讓人感到親切與舒服、完全不會生出警惕的毫無攻擊性的外表。

而且相比起這些外在的東西,我始終還是覺得與人相處時更應該在乎的是那個人的品性。

即使頂著漂亮的臉蛋,嘴裏也可以毫不猶豫的說出刺痛人心的話語,走在路邊時可以面不改色的踢翻乞丐乞討的飯碗且毫無愧疚之意——電視裏有很多這樣的劇情。

而如果是跟這樣的人交往,一定會很辛苦。

所以,在我看來綱吉已經很好了。

不,如果更準確一點來說,是已經很好很好了。

不管是從小到大被同學欺負和嘲笑,亦或者是做什麽事都很難上手的不順利。

換做我的話,大概很難保持和他現在一般溫良的脾性。而這種好脾氣和從來沒有怨天尤人過的心性,也許就是善良的一種吧。

這麽想著,我忍不住開口道:“阿綱君真的很優秀啊。”

從剛見面時身邊空無一人,到如今只是去一趟東京都,便能湊齊整整雙位數的親友旅行團,就好像是老天贈與了歷經苦難之人的禮物一樣,而現在也把這份珍貴的禮物送到了他身邊。

在這一點上,我情不自禁的為他而感到高興。

這樣平和的日常中所獲得的微小的幸福,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滴的凝聚起來,逐漸匯集成恍惚中可以預見的、燦爛而又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