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第3/5頁)

由於是私立醫院,內部保密性高,環境也很清幽。凡是沒有出示家屬探視證的來訪者,都會被攔在醫院的大堂。

烈日當空,醫院的花園裏,樹蔭輕晃。噴水池的正中心,立著一個雪白的丘比特,陰影被濃縮成了很小一片,照在晃動的水波上。

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護工,推著一把輪椅,走到了花園裏。輪椅上坐著一個蒼白瘦削的年輕人,仔細一看,他的右手腕上,系了好幾圈紗布,隱隱飄出了碘酒的味道。

護工駕輕就熟地推著輪椅,往大理石回廊上走去,一低頭,就會看見輪椅上青年的發旋。

這家醫院的客戶,十有八九,都是身家豐足、來頭不小、注重隱私的有錢人。護工在這裏工作了十多年,形形色色的患者都照顧過。迄今為止,讓他覺得最特別的患者,就是眼前的青年了。

其中一個原因,是青年的臉長得太漂亮了。華人的血統與長相,又兼具了立體結構與深邃輪廓,毫無瑕疵。讓護工聯想到了遊戲裏那些精心捏出來的人物。

而且,青年的來頭也不小。雖然患者档案是對外保密的,可作為貼身照顧他的人,護工多少還是知道一些內幕的。

青年姓遲,今年才十九歲,父母早逝,從小隨著姑姑在國外長大。

他的姑姑是一個在古典音樂界大名鼎鼎的小提琴演奏家。在姑姑的熏陶和手把手教習之下,遲宵從小就對小提琴興趣濃郁,並把它當做終身的事業來追求。

年初,青年的姑姑因癌症在國外病逝。依照姑姑的遺願,他帶著她的骨灰,回國安葬。沒想到,葬禮事宜辦妥後,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徹底打亂了青年的人生計劃,也毀掉了他作為小提琴演奏者最最重要的部件——一只靈活的左手。

在頂尖的國內外醫生會診下,這只手經過多次手術和漫長的復健,已經恢復了大部分的日常功能。但按音樂家的標準來看,這是遠遠不夠的。

血親離世,舉目無親,還被迫放棄熱愛的事業。在雙重毀滅性的打擊之下,在前天的深夜,他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

到下半夜,巡邏的護士才發現了病房裏的異狀。那時候,他的心臟已不知道停跳了多久,按照道理,就算把華佗請來了,也束手無措。

但也許是他福大命大。經過了幾個小時的搶救,青年恢復了生命體征。

而且,最神奇的一點是,他並沒有因為心臟停跳期間的缺血缺氧,而出現腦組織死亡、變成一個植物人。

昨天早上,醒來以後,青年的情緒一度非常地難以置信與激動,甚至有些語無倫次,話語間,隱隱透露出了他的記憶,存在一些混亂。主治醫生過來給他檢查和換藥時,親自勸慰了他。護士和護工也對他格外留心,唯恐他再尋短見。

好在,大概是在鬼門關走過一次的經歷,讓他感受到了生命的可貴。經過了昨天一整天的雞飛狗跳,今天一蘇醒,青年整個人看起來,冷靜了很多,情緒也穩定了不少,仿佛終於想通了。

換藥後,青年詢問了自己什麽時候能離開這裏。得知車禍的小後遺症還沒治好,今天不能走後,他提出了想出去曬一曬太陽。

走到戶外,擡起頭來,環顧四周,就能將藍天下的玻璃鋼鐵大樓收歸眼底。青年看得很非常入神。開合的電梯門,噴水石池,漆黑鐵藝柵欄外呼嘯而過的汽車……那專注的程度,仿佛是第一次用自己的雙眼,看到這些東西。

微風中,陽光在他的發梢上跳躍。

安靜中,有一種萬物更新,生命舒展的感覺。

護工不忍打破此刻美好的靜謐,卻又擔心環境太安靜,青年會覺得無聊,便主動說:“遲先生,今天的天氣真不錯啊,那邊有個回廊,風景不錯,我推您過去吧。”

青年回過神來,應了一聲“好”。

護工笑了起來,沿著石子路,慢慢走向了花園一角。忽然之間,路旁沖出來了一個容貌俏麗的年輕女孩,攔在路中央,他們的正前方。

輪椅上的青年一怔,似有所覺地擡起了頭。

下一瞬,微風揚起,來者眼眶一紅,已不顧一切地撲了上來,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頸。

護工:“?!”

半路沖出了一個陌生人,還一屁股坐到了輪椅上,緊緊抱著遲先生,護工被弄得目瞪口呆:“這……女士,你是誰?這是我們醫院的傷員,你不能坐到他身上……”

但接下來,輪椅上青年做出的反應,硬生生地遏制了護工“叫保安來驅逐”的念頭——只見青年的眼眶也紅了,手臂微微顫抖了下,忽然擡起,用力地摟住了懷裏的女孩,仿佛要將她嵌入懷裏。

跨越了時代的重逢,要用最熱烈的擁抱來迎接。

桑洱鼻子發酸,但這股流淚的沖動,並不來自於悲傷,而來源於塵埃落定後,純然的驚喜和欣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