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第4/9頁)

昨日如此,明日亦會如此。

循規蹈矩,一心問道。

而桑洱,就是那個打破了他這一池平靜春水的人。

在初期,他一度覺得桑洱是個棘手的麻煩。因為他永遠都預估不了,這人會做出什麽讓他難以招架的不知羞的事。每一次都讓他氣又惱,哭笑不得。

對待厭惡之人,他的一貫準則是視其為空氣,遠離她,漠視她。但偏偏,他們一次又一次地被命運安排著湊到了一起,在宗內,在九冥魔境裏,在下山除妖的任務裏。接觸次數一多起來,他漸漸看到了桑洱更多的另一面,人心不能自控,他慢慢地被她吸引,視線也會不由自主地跟隨她走,甚至,連她身邊有什麽來往密切的人,也都暗暗皺眉,記在了心中。

只是,那時的他,沒明白這過度的關注,意味著什麽。

在發現桑洱變成了馮桑,且保留著完整記憶時,他對她的來歷有了很多猜想。但也是在方才,答案才一錘定音。

桑洱確實……不屬於他所生所長的這個時代。

在蒸汽飛船、冷白光芒照射的實驗室,還有鋼鐵都市切換的畫面中,謝持風看到了他和桑洱的前緣——盡管看得一知半解,可他知道那是發生在未來的故事。那些滴滴答答的儀器、電擊畫面,都讓他思緒發僵,覺得荒唐虛幻。但那種仿佛有細針紮進腦子裏的洗髓疼痛,卻也隨著畫面復蘇了。

那是成為謝持風前的他自己。

雖然不及今生的經歷刻骨銘心,他還是從中感受到世界的寬廣,和自身的渺小。

同時,他還看到了桑洱來到這個世界後,走過的每一步。

原來,郎千夜一事,根本與她無關。

誠然,正如上次所說,經過那麽多年,他早已不將郎千夜一事歸咎於桑洱了。但是,在發現她完完全全就是無辜的那一刻,悔恨和羞愧,還是如翻湧的海濤,覆滅了他的生機。

而在被他誤會,被月落劍送下懸崖後,她重生到了秦桑梔的身體裏,遇到小時候的他時,也依然不計前嫌地,給了他歸宿、飽餐和尊嚴……他難以想象,她那時候是用什麽心情來摸自己的頭的。

而他……對這樣的她,又做了些什麽?

謝持風身體微微一晃,捏緊了月落劍。

一廂情願的贖罪和補償,未必是她最想要的。他更應該站在桑洱的角度為她考慮。

即使失去她的滋味,如割肉剜心,摧骨剖肝,他自問也沒有資格去攔著她、不讓她和親人團聚。

畢竟,一夜之間失去所有親人,在漫長的余生裏,只能依靠思念,去描繪父母手足的笑靨的感受,他比誰都刻骨銘心。

謝持風的唇泛上了絲絲縷縷的死灰之色,咽下喉間腥意,他凝視著桑洱,說:“桑洱,剛才,我……看到了你的家鄉,還有一些你的生活片段。”

她在她的世界裏,生機勃勃,無拘無束地做著她自己。

雖然有很多東西謝持風都沒見過,他也看不懂,但並不妨礙他的目光,被那樣自由自在的她所吸引。

“我知曉你的家在很遠的地方,我也明白思念親人的感受。”謝持風抿了抿唇:“所以,我會努力。”

桑洱沒有明白這兩句話的因果關系在哪裏,呆呆接道:“努力?”

“我不會阻止你與家人團聚,我也知我阻止不了。所以,我會努力地修煉。”謝持風的心臟微疼,卻無比鄭重地說:“在很久以前,我曾聽師尊提過一次,昭陽宗有踏破虛空的道法,若修為可至大乘,便有機會參透此道法。所以,我會努力地修煉,爭取活得久一點,然後……過去找你。”

他從不是驕傲自滿,會為一丁點小成績就沾沾自喜的人。但他也不會隨意地貶低自己的天賦。既然留不住她,他便只能去追。

桑洱不可置信,氣息有些顫抖,急切道:“你不要犯傻做無用功了,我生活的地方你根本就來不了!”

她的世界跟這個買股文世界,不是承前啟後的朝代關系。就算謝持風真的修煉到登峰造極的境地,他也不可能比系統還厲害,突破時空之間的壁壘。

謝持風搖頭,墨色的眼底滲著溫柔和悲傷,又流淌著幾分從少年時期就沒有改變過的堅定和執拗:“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會努力試試看。”

“你……”

“因為我心悅你。”

桑洱刹那怔住了。

謝持風的臉龐清臒蒼白,如同覆了一層冰瑩的霜雪。眼瞼和鼻頭的肌膚又很薄,一泛出紅暈,就很明顯。他的鼻息也有點抖索,卻還是挺直脊背,直視著她,顫著聲音,清晰地說出了這句他在當年就應該認真對她說的話。

是第一次的告白。很可能,也是最後一次的告白。

“桑洱,我心悅你。”

已經記不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了。也許是他們一起修煉、一起仗劍除魔的某個時刻。也許,只是他們一起吃千堆雪,她嘿嘿傻笑的某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