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3/4頁)

“還有這只小老虎,我記得也是你的東西,我就一並物歸原主吧。”蒲正初取出了那只小老虎,放在了枕邊,見謝持風還側朝圍墻,無動於衷,嘆道:“你當真就這麽恨她,連自己的東西被她碰過了,都不想要麽?”

“…………”

謝持風終於動了動,拿起了那只被縫補好了的小老虎錢袋,將它壓在心口上,卻好像堵不住那種空空的感覺。許久,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眼睛泛上了一層茫然的潤意。

其實有些百口莫辯。

全世界都以為他是在徹頭徹尾的恨意的驅使下,才殺了桑洱的。

沒人知道,在那一瞬間,他心頭閃過的,恰恰是一個相反的念頭。

郎千夜在雲淮的破廟裏說過,她利用炙情做了手腳,要讓他愛上最不可能愛的人。這樣,在被喚醒之際,才能有最痛苦、最折辱的效果。

不管他在炙情的幻境裏有多喜歡桑洱,都是假象而已。

為什麽幻境已破,那種痛苦的感覺還沒消失?

他不斷地夢見桑洱,再從她急墜的畫面裏驚醒,茫然一陣後,才想起她確實不在了。

可他分明還有好多話沒問她,有很多話沒說清楚。

桑洱真的……已經不在了嗎?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幫師父處理後續的事,還要派人去繼續撈桑師妹的屍……身體。”蒲正初也知道這事兒對謝持風的打擊大,他不想說話也情有可原,就沒有勉強他。

誰知一起來,就聽見背後有動靜。蒲正初回頭:“持風?你起來做什麽?”

謝持風的面容蒼白清雋,短短一段時日,就瘦了許多。剛才那絲在他眼底閃過的脆弱水光已經消失,眸光平靜而死寂,卻有一種讓蒲正初也感到心驚的東西在裏面:“師兄,我和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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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千夜死後,昭陽宗的知情人默契地保留了桑洱在師弟妹前的一點體面,將她真正的死因隱瞞了下來,對外只稱那是一場墜崖意外。

而遠離蜀地執行任務的鄲弘深,得知桑洱死去的消息時,已經是許多天後的事了。

他馬不停蹄地趕回了昭陽宗,像瘋了一樣沖上了青竹峰,去找蓮山真人。

他得問個明白,桑洱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明明之前還高高興興地準備成親,為什麽人突然說沒就沒了?

不知道蓮山真人與他談了什麽,當日的黃昏,鄲弘深才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青竹峰的側殿。

蒼茫的斜陽籠罩著台階,他踉蹌了一下,坐了下來,腦子裏嗡嗡的。

真相是不堪而讓人震驚的。郎千夜與他也有血仇,桑洱騙了他們所有人。但是,大概是提早知道了桑洱的死訊,本該有的憤怒、質問和不解,來不及發酵,就化成了難受和頹然。

鄲弘深呆呆地坐著,不知為何,腦海裏竟浮現起了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

桑洱的金丹結得比普通弟子晚,當了很多年打雜的末等弟子,才有資格進入青竹峰。

第一次見面時,她端端正正地跪在蓮山真人的面前,滿臉敬仰,叩頭拜師,動作有點兒生疏,衣衫灰撲撲的,和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因為桑洱的年紀比同一批小弟子大,所以,蓮山真人就讓鄲弘深單獨帶一下她。

當時的鄲弘深,年紀尚輕,已是俊秀驕矜,翹著手臂,站在蓮山真人的身後,心中頗有些不樂意,心想這是哪來的土包子。

桑洱跪在地上,好像感覺到了他的注視,那雙黑葡萄一樣的明亮眼眸,好奇地看了過來。

他們一起長大。最開始,桑洱還挺老實,會乖乖叫他“鄲師弟”。後面就漸漸大膽起來了,嘰嘰喳喳地喊他的全名。

“鄲弘深!這次的任務,我比你多打了一只妖獸,你賭輸啦。”

“鄲弘深,你吃什麽好東西作弊了。怎麽才半年,你就長得比我高那麽多了?”

“鄲弘深!師父叫我們上去吃梨子,跑得慢的人要負責收拾。”

“鄲弘深,以後我們都一起出任務,打起配合來,肯定打遍天下無敵手!”

“鄲弘深,你有喜歡的人嗎?如果沒有的話,我……我喜歡你。”

當時的自己,是怎麽回應她的?

十幾歲,對異性最朦朧害羞、喜歡說反話的年紀。依稀記得,當時他的身邊站了許多同齡少年,聽了這話,都在不懷好意地怪叫,起哄,調侃,似乎還開腔嘲笑了起來。

他不懂自己的心思,或許是幼稚的害臊和別扭,讓他選擇了袖手旁觀,沒有阻止那些越來越過分的奚落。眼睜睜地看著桑洱的頭越來越低,臉也越漲越紅,最終,難堪化作了憤怒,她沖上來,對他迎面砸下一拳。

打起人來,都生猛得很。

鄲弘深提了提嘴角,無聲地吸了口氣,觸到了眼角濕潤,才發現自己久違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