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玫瑰戰爭(一)(第2/3頁)

等他的哥哥死了,他還是會在清晨、在午後、在深夜走進這裏,但是那種急促與緊張已經全然消失不見,他走在這裏就如同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宮殿,他離那張王座只有一步之遙——

而這一步之遙裏,有著他的兩個侄子、他的哥哥親手托付給他的兩個兒子。

格羅斯特公爵停下了腳步,他面前就是國王臥室華麗寬敞的雙開大門,天使與太陽、白玫瑰的雕塑爬滿整個大門,象征著國王統治的交叉權杖和玫瑰冠冕隨處可見。

臥室裏已經有了細微的動靜,門口左右站著兩名守護國王的騎士,應當守在隔壁小臥室裏的國王男仆不見蹤影,看來是已經得到消息進去喚醒國王了。

按照禮儀,格羅斯特公爵應該在門口耐心等待,等國王出聲接見他,但是如果真的按照禮儀,他此刻甚至根本不應該站在這裏。

格羅斯特公爵這麽想著,沒有理會兩個泥塑木雕一樣的騎士,身手推開了臥室的大門,沾著灰土的鐵靴子直接踩進了鋪滿羊毛毯子的房間。

國王的臥室內點著壁爐,清新芬芳的鮮花香氣充盈著鼻端,侍女們會在清晨前去花園選擇最新鮮的花朵,命令園丁剪下來,送入國王的臥室,一旦花瓣稍微卷曲枯萎就會換上新的花束,而現在放在桌上的花是一大捧香氣四溢的白玫瑰。

四柱床的帷幔交錯垂到地面,遮住了大床上的景象,國王的貼身男仆察覺到門口的動靜,正錯愕又防備地看著他:“公爵閣下!陛下還沒有整理好——”

“沒有關系,”格羅斯特公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不介意。”

這不是你介不介意的問題!而是國王陛下是否介意!

貼身男仆被格羅斯特公爵傲慢的話語氣的張口結舌,正要斥責他,一只白皙纖細的手從帷幔裏伸出來,按住男仆的手腕,制止了他的話。

“沒關系,公爵閣下只是有點心急,給我拿一件鬥篷來吧。”床幔裏響起屬於孩童微弱低柔的聲音,像是雛鴿細細的鳴唱,清澈無害。

對於一個國王而言,這樣的聲音顯然缺乏足夠的威懾力。

男仆無法抗拒主人的命令,低頭應了一聲,快速取來了一件寬大華麗的鬥篷,將它披在小主人稚弱的肩頭。

“噓……理查,你睡吧,哥哥很快回來。”小國王給身旁被驚醒的弟弟拉了拉被角,摸摸他柔軟的淺金色頭發,擡手示意男仆遮好床幔,才走到叔叔面前。

“叔父,這麽晚進宮是有什麽事情嗎?”

年幼的國王站在格羅斯特公爵面前,不卑不亢地問。

戎馬一生的護國公審視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侄子,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侄子繼承了他母親來自內維爾家族一貫的好相貌,就算是這樣衣衫不整倉促地被叫起來,也優雅美麗得像一只高貴的白天鵝。

但是……太單薄了,太幼小了,太柔弱了。

鑲嵌著寶石和金絲的猩紅鬥篷壓在他肩頭,像是沉重的枷鎖扣住了白天鵝的脖頸,那種過度的奢侈華貴並沒有為他增添國王的威嚴氣場,反而讓他的無害纖弱更為明顯。

只要自己願意,現在伸出手就能掐斷他的脖子,更遑論外界那些狂風暴雨……叛黨與妄圖篡位的謀國者日復一日地詛咒年幼國王年少夭折,而這個稚嫩的君主不用說保護國家,他連他自己都保護不了。

也是,他畢竟才只有十二歲,連骨骼身體都沒有張開。

格羅斯特公爵挑剔冷峻地打量了侄子一番,才慢吞吞地說:“北方,蘭開斯特的喬治又開始上下串聯試圖復辟,他甚至把信遞到了白金漢公爵手裏——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麽吧?”

愛德華的臉色霎時變得慘白,他眉梢神經質地跳動起來,又被自己狠狠壓下去,深吸一口氣:“可是……叔父已經得知這個消息了……”

“是的,”格羅斯特公爵迅速打斷了國王的話,“所以我來問你,打算怎麽做?”

愛德華敏銳地察覺到了格羅斯特公爵話裏的未盡之意,這問題既像是一個考校,又像是一個試探。

回答得太好會令格羅斯特公爵對他心生戒備,但回答得太壞又會給他一個廢黜無能國王的理由。

而且如果是單純的考校,有必要大晚上的闖入國王臥室嗎?

愛德華的掌心慢慢出汗了,他抿著嘴唇,過了幾秒,才僵硬地笑了笑:“叔父一路過來辛苦了,我聽父王說,叔父早年在賽文河戰役裏落下了很嚴重的腿病,不能久站,不如先去喝一杯茶?”

格羅斯特公爵銳利的眼神掃向他,提了提嘴角,像是被他搬出來的先王觸動了,到底沒有再說什麽,轉頭走了出去。

兩大王室家族爆發戰爭後,出於緊急避險或是轉移的需要,國王的臥室是具備會議功能的,愛德華也經常看見自己的父親在臥室與大臣們商議國事,硬要說起來,格羅斯特拒絕出去也沒什麽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