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雲澤蘇醒過來的時候,他頭腦未曾清醒,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實際上等他完全清醒之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這張床太寬闊了,似乎能躺下五六個雲澤,暗青色的帳幔低低的垂了下來,裏面光線很暗很暗,能嗅到很濃重的藥草氣息。

“當——當歸?”

雲澤的聲音略有些虛弱,他正要起身,然而四肢百骸沉沉無力,整個人完全不能動彈。

外面傳來一聲很細微的咳嗽,之後一只細白的手掀開了床帳:“小公子醒了?”

是秋歆,雲澤猜出自己應當是在鐘行的住處。

然而秋歆眼圈兒微微泛紅,整個人的神色不佳,就像一根緊緊繃著的弦。

雲澤緩緩的挪了一下身子:“水。”

秋歆取了茶水喂雲澤一口,她眼睛裏瞬間落下淚來:“您總算醒了,奴婢這就請殿下過來。”

雲澤昏迷了很多天。

他這具身體少年時忍饑挨餓,在侯府上的待遇十分淒慘,因而身體底子不算太好。

那日傷得最重的並不是腦袋,他那日被馬車上的橫木壓到了胸腔,身體內部器官有些出血,這段時間一直沒有蘇醒,一眾太醫都被囚禁在了攝政王的府上,府上人人自危,皆不敢大聲講話。

雲澤只記得那天馬車被什麽東西撞到了,其余事情全都不清楚,至於為什麽會在鐘行這裏,他並不知曉緣故。

鐘行正在和一眾大臣們商議瑋州軍務,趙毅被叛軍打得節節敗退,眼下霆郡已失,叛軍對明都虎視眈眈。

秋歆悄悄走了過來,在鐘行耳邊輕聲說了兩句話:“殿下,小公子醒了。”

鐘行點了點頭:“先讓柳林去把脈。”

議事過後,鐘行回了住處。

太醫院院使柳林這些天衣不解帶在雲澤身邊照顧,他給雲澤把脈後道:“公子這些天最好不要下地走路,有什麽需要讓下人們代勞便好。”

雲澤聲音比平日裏更輕,可以聽出他並沒有太多氣力:“勞大人費心了。”

柳林在心裏抹了一把辛酸淚,豈止是費心,這事還費腦袋。

攝政王鐘行可不是什麽講道理的人,難怪皇帝聽到他的名字就犯怵,這些天柳林看到鐘行後兩條腿就顫抖。

有些傳言真不是空穴來風。

好在這個小病人性情很好,一醒來便感謝他妙手回春。

柳林笑著道:“不費心,一點也不費心。”

雲澤道:“大人先救了我外祖母,眼下又給我治病,真不知如何感謝。等我病愈之後,定要去大人府上拜謝,大人住在何處?”

柳林看雲澤態度溫和,忍不住和雲澤多說了幾句話:“我住在——”

話未說完,便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柳大人住在廣白胡同裏,等你病愈後我陪你去看看。”

柳林身後冷汗瞬間出來了,他正要跪下,鐘行對他揮了揮手,頭一次對他帶著笑意說話:“柳大人先出去吧。”

柳林松了口氣,他剛剛出門,許敬便笑著走來了:“柳大人數日未回家了,想必家人擔心得很,今天先回去,如有需要王府會派人請你過來。”

柳林拱手道:“多謝許先生體恤。”

許敬做了個手勢,幾名下人捧著東西過來,微風吹起覆蓋在托盤上的紅布,下方燦燦耀眼的馬蹄金露了出來。

柳林惶恐不安:“這我怎麽能受得起?”

“這是我們殿下準備的一點點薄禮,”許敬道,“這次柳大人醫治雲公子有功,盡管收下。”

聽他這麽說,柳林放心多了。他早就聽說鐘行富可敵國,今日一見才知道——傳言裏的都是真的。

今年春來得格外早,攝政王府威嚴大氣不同別處,柳林被府上下人一路送著出去,沿路便看到四周樹木已經吐了很細嫩的黃芽。

雲澤看著鐘行走了過來,他身體到底是虛弱些,鐘行在他頸後墊了一只很軟的枕頭:“身體可好些了?”

雲澤點了點頭:“郡王,這裏是哪裏?我受傷後為什麽——”

鐘行修長指腹擋住了雲澤的唇角:“這裏是我另一處府邸。懷淑長公主因為你父親的事情報復到了你的頭上,所以令他家車夫撞你。你身體未愈,最好不要說話。”

雲澤:“……”

他算是出了古代版的車禍麽?

雲澤道:“她怎麽會想出這樣的方法來報復我父親?”

得罪懷淑長公主的事情是雲常遠做的,和他有什麽關系?而且他並不是雲常遠最喜歡的兒子,哪怕真的把他撞死了,雲常遠也不痛不癢的在朝堂上站著。

懷淑長公主反而會因為這件事情沾一身腥,招來朝中大臣的彈劾。

鐘行眸中閃過一絲輕蔑:“皇室中人倘若做事穩重些,在做事之前能想清楚結果,也不會落得大權旁落的下場,他們一幫蠹蟲而已。”

倘若沒有鐘行出面,這件事情真的很難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