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3/4頁)

莊氏說,攝政王黃昏曾差人來問了一句,得知她沒回,便也沒來這邊用飯。

“殿下還說,王妃你若回了,便告訴他去。外頭冷,王妃你先進去暖暖手腳,用些飯食,我這就叫人去請殿下回。”

莊氏命侍女服侍她,自己要去,被姜含元叫住,讓不必特意去請。

莊氏笑道:“王妃回了,豈能不叫殿下知道?”

姜含元是真的不想。

他若被叫了回來,便要勞他費神,想著如何應付自己。他內心想必乏累,她也不願如此,為難別人,也叫自己不痛快。

她知莊氏定不肯聽自己的,便改口,“那麽勞煩嬤嬤,去了再和殿下說一聲,就說我今日走了許多路,人也乏了,殿下那邊若還有事,不必特意為我而回,我自己早些歇了。”

莊氏一頓,卻也很快應是,退了出去。

束慎徽果然就沒回了。姜含元用了飯,莊氏也叫侍女準備好了熱氣騰騰的沐湯。侍女本要在旁服侍,被她拒了,自己洗完,從浴房裏出來,頭發濕的。床上多了一只熏籠。那熏籠狀若腰鼓,中空,裏面燃著熏香和炭,外覆一層薄薄麂膜,摸上去很暖,冬日裏,人可靠上取暖,也可用來熏衣或是熏發。

莊氏幫她烘發,讓她躺靠著,又往她身後塞了個軟墊,自己則跪坐在她身後,將她的頭發盡數展開,均勻鋪於熏籠之上,等烘得快幹了,握於手心,用只犀梳替她細細地梳著,邊梳理,邊贊,“王妃真是生了一把好頭發,又黑,又濃,又滑溜,還有些涼,摸著便似太妃江南老家出的綢緞子,不知要羨煞多少女子。早年我隨太妃還在宮中時,有幾年間,長安女子時興牡丹髻,發濃的梳起來才叫好看,譬如王妃這樣的,偏不少宮妃發軟稀薄,便只能取義發填補。我還記得有回兩名年紀小的妃子為爭一卷上好義發,互不相讓,最後竟還鬧到太妃面前要她評理,如今想起,還是可笑,又是可嘆……”

姜含元洗了澡,身下枕著軟乎乎的墊子,香噴噴,暖洋洋,本就容易發困,莊氏還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地說著舊年宮中老掌故,她對宮妃勾心鬥角之事也無興趣,聽著便如催眠,更加想睡覺了。

莊氏自己絮叨了半晌,始終不聞應答,看一眼,女將軍已闔落眼睫了,不禁暗笑,見她長發也幹了,便喚侍女上來,輕輕撤走熏籠。姜含元驚覺,睜眼,莊氏笑著讓她休息,熄燭,只剩一盞照明,隨即放落重帷,退出,帶上了門。

燈色暗了下去,姜含元伸了個懶腰,散著發,撲到軟和的枕上,閉了目,很快便睡了過去。

束慎徽回到繁祉院,已過戌時了,值夜下人都在屋中,偌大的院落靜悄無人,只走廊上為昨夜大婚而懸的燈籠依舊還一排亮著,紅彤彤地照著對面屋瓦面上薄薄殘雪。

他是在昭格堂後的舊寢堂裏沐浴過後才回的,便沒叫人,自己直接往新房去。一人行在走廊上,快到之時,看著前方那透出一片燭色的門窗,本就不快的腳步愈發緩了,到了,在門前先是停了一停,要推門了,略一遲疑,又先擡手,輕叩了兩下。叩完,也沒聽到回應,便緩緩地推開了門,穿過外間,來到內室,暖氣驟然撲面熏人而來,他繞過了一道放落的帷帳,腳步一頓。

內室裏只燃了一座燭台,放出一團靜靜的橘色暖光。借著光,束慎徽看見她閉目臥於床頭暗影裏的枕上,果然是睡著了。

束慎徽停在了原地。

他出身於皇室,乃帝之鐘愛子,少年時意氣風發,閱遍人間富貴錦繡,如今又貴為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裏,只要他想,他便可隨心所欲,即便是朝堂謀斷,他也可稱智珠在握,從無試過挫折,可謂獨得上天厚愛的得意兒。

然而現在,當他進入了這樁他處心積慮另有所圖謀來的婚事裏,他生平第一次,竟有了一種不確定的感覺。

一切的不確定感,都是來自姜家的女將軍,他的新婦。

其實昨夜他對她說的那兩個“必”字,倒也不是虛言。他確實如是做想。女將軍即便當真如傳言那般貌若無鹽,於他也是無二。從決定求娶的第一天起,他就做好了和將來的妻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打算。新婚見面,姜女美貌,於他可謂意外饋贈,自然是好的,然而,這因容貌而得的饋贈之好,很快就被接下來的那毫無防備的巨大挫敗給沖得一幹二凈。

一個晝夜過去了,攝政王表面平靜如水,內心依然沒法回憶昨夜洞房。只要一想起來,便如芒刺在背。

雖然極不願意承認,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今夜他在那邊磨到這個點才回,其實並非是因事多,或許潛意識裏,是他希望,當他回新房時,她已沉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