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第4/8頁)

諸伏景光喘著氣,只覺得頭腦中的嗡鳴聲愈發響亮,眼前出現了一塊塊像信號不良的電視裏閃爍的黑點。

他從晃蕩中看到安格斯冷漠的表情,愈發覺得這是一場生命的拉鋸。

神谷哲也沒有反應,只有斷斷續續的鮮血順著他的下頷滑落,連咳嗽都被風聲吹得虛無、消散在夜色裏。

作為中間的那個,兩個相反的力道扯著他,想必比直接跳下去更難受。

但是諸伏景光卻做不到成全。

前輩是昏迷了……嗎?也是,他的身體那麽差。這樣更好,起碼不會被安格斯蠱惑著繼續下落。

腦海中的思緒攪動,卻逃離不開面前人的情緒旋渦,諸伏景光覺得他不像是在救神谷哲也,而是自救。

這沉甸甸的,是他的愧疚。

諸伏景光憋著氣,開始往回拉,他盡自己最大的力氣向上提手臂,再用盡最大的力氣向內挪動,將所有的意識都集中到手指,手臂上的肌肉仿佛隨時會崩裂一般,在夜風中發顫。

但當諸伏景光努力了半天,被二次爆炸聲猛地驚醒時,才發現自己似乎依舊停留在原地,縱使拼盡全力,他能做到的也只是抓住神谷哲也的手臂,卻無法進行下一步動作。

甚至他所謂的漫長掙紮時間,在現實中也絕對不超過三秒。

他似乎還是高估了自己。

諸伏景光在心中苦笑,面上的表情卻因為身體達到極限而痙攣抽搐成扭曲的弧度,似哭非哭。

果然,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他永遠做不了救人的那個,反倒像是個狼狽的膽小鬼,次次都在拖後腿。

要是自己能夠堅定自己的判斷,不被其他人的思路幹擾,那麽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一時間腦海中反倒清醒萬分,諸伏景光在心裏默數著,覺得以他目前的情況,最多再堅持十秒。

十秒後……就這樣吧,似乎有些對不起高明哥和那群混蛋呢。

而在遙遙相望的室內,降谷零安靜地看著這幕,嘆息了一聲:“hiro……”

他尊敬且愧疚的前輩,他親密而熟稔的幼馴染,此刻面臨著近乎必死的局面,而他卻絲毫幫不上忙。

真是令人厭惡的軟弱。

金發青年踉蹌地起身,心中猶如一團火在燃燒,噼裏啪啦的,帶著安格斯嘲弄的笑聲。

不能繼續逃避下去了,不管之後結果怎麽樣,他是最應該行動的人選,他要看著安格斯化成灰燼,徹底粉碎!

這是降谷零的恨,無關乎警察。

------------------

玻璃棧橋已經全部炸毀,爆炸的余波使得大樓震動,也愈發難以控制住身形。

諸伏景光不知不覺中,已經半個身子墜在了外面。

他努力向上仰著頭,手臂上撕裂的傷口染著血,蹭到天台的地面上,順著墻流下,只是勾在凸起處的左手,如同沉默的鉚釘,不會有絲毫地挪動。

只是鉚釘會生銹,隨著時間、汗水、血液的沖鋒,終究會繃斷。

“放手吧。”

神谷哲也平靜無波的聲音突然傳來,諸伏景光渾身一個哆嗦,如同上課時猛地一個瞌睡激靈後的短暫清醒,他努力睜大那雙有些渙散的眼睛望下去。

不行!

但比起他的回答,更快一步的是安格斯。

黑發青年幹脆地道:“好啊。”

他微微仰著頭,看著神谷哲也,像是問父母要承諾的小孩,帶著微不足道的懇求和對賭的孤注一擲:“你這次會做到吧。”

“嗯。”白發青年輕巧地應著,一如他們的“上次”。

“答應我了哦。”安格斯歪頭,朝諸伏景光露出個挑釁的微笑,“希望你不要把這個家夥也帶著。”

“死亡有時候,就是如此廉價。”

像是詠夜的詩人,連尾調都帶著漫不經心地倦懶,如同安格斯初次出現時佯裝的北歐饒舌。

他猛地晃動,腳往墻壁上一蹬,同時松開了緊抓著神谷哲也的手,呈現一個“大”字,如同張開殘缺翅膀的黑色蝴蝶,背後是一片火光。他脫離了溫床,向下墜去。

在墜落中,黑發青年帶著笑,右手向上伸,仿佛想要最後觸碰那一抹純白。

最後,他什麽也沒碰到,融化在一片紅與黑的交織中,失去了蹤影。

--------

21:01:18

又是只過了三秒鐘,但風更猛烈了。

此刻,諸伏景光與天台的唯一連接點,就是他尚未完全僵硬的左手,緩緩掙紮著翹起手指,又再次狠狠扣下。

安格斯墜落前的報復讓他半個身子徹底滑了出去,只剩下單只手徒勞地掙紮著,像是樹葉尖欲滴的雨珠,只需要一陣強烈的風,就可以將其帶到泥土裏。

但諸伏景光此刻卻萬分平靜,只是笑著,虛弱地道:“前輩,你就沒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神谷哲也擡頭看他,語氣帶著絲嫌棄:“你很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