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藏身(第2/2頁)

這兩三個月裏,他一直以為自己對她已足夠好了。

然而,心底隱隱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事實根本不是這樣的,他分明錯了,又一次錯了。

秋蕪那樣的性子,看起來柔順,實則倔強無比。

元穆安見識過一次,便再不會懷疑這一點。只是,她的溫柔與笑容總能一點點瓦解他刻意的警惕與防備。

明明遇上別人,遇上朝堂上的事,他一向看得清清楚楚,從沒有過錯想、失算的時候,偏偏在她面前,時而高興,時而不快,情緒高低起伏,難以自制。

他想,她平日那麽謹慎,那麽細心,怎會出一趟宮便失火了?

若非如此,那必又是她謀劃的一場戲。

想起白日親眼看到的那三具體無完膚的屍首和方才劉奉的回稟的那些話,元穆安感到原本仿佛被壓了千斤巨石,有些奄奄一息的心口忽然猛烈跳動了幾下。

如果真的是一場戲,那她定沒有死,而是早就想好了如何金蟬脫殼,至於那幾具屍體,也定是用來欺騙他,讓他以為她已葬身火海的障眼法!

“來人!康成!”

他劇烈地喘了幾口氣,猛地從榻上跳起來,揚聲召喚。

康成不知出了何事,一進來就見他神情亢奮地在榻邊走來走去,全然不見先前的痛苦與沉默。

“讓劉奉再把那兒好好查一查,一點痕跡也不要錯過!”他吩咐完,似乎又覺得不妥,還沒等康成領命下去傳話,便又道,“罷了罷了,去備馬,我親自去一趟。”

……

離宋七娘那座小院不過三五條街的一處民宅裏,秋蕪裹著厚厚的毛氈,手裏捧了碗熱氣騰騰的姜湯,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飲。

宋七娘則與她相對而坐,正用木匙舀著才熬好的驅寒湯藥,一匙一匙喂給嬌嬌。

屋裏雖燒著暖烘烘的炭盆,三人的臉色卻都有些蒼白。

大約是因為腹中受了寒氣,嬌嬌喝了幾口有些苦澀的湯藥後,便有些咽不下去了,有氣無力地皺皺眉,沖七娘可憐巴巴地搖頭。

“乖兒,再忍一忍,若不喝藥,明日就該發熱了。”

七娘又舀一匙,遞至嬌嬌的嘴邊,耐心哄勸。

秋蕪見狀,放下手裏捧著的姜湯,從案上的漆盤裏取了飴糖,在嬌嬌眼前晃了晃,柔聲道:“嬌嬌把湯藥喝完便能吃飴糖啦。”

小丫頭看起來病怏怏的,但精神卻不錯,一見飴糖,立刻雙眼發亮,替自己鼓勁似的一憋氣,直接捧過七娘手裏的藥碗,咕嘟咕嘟幾口咽了下去。

秋蕪和宋七娘對視一眼,同時心裏一松。

她們是泅水逃出來的。

不久前,她去牢裏看望七娘的那一次,就已想好了逃脫的法子。

她將計劃寫在紙上,藏於袖口的夾層中,躲過出宮時的檢查,又趁送銀票給七娘時,將那張紙夾帶進去。

她本擔心七娘因好不容易能獲自由,不願再冒險,又或者因人手不夠,處處受制,無法實施計劃,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念頭,若真的走不了,便將這次出宮當作真正的送別就罷了。

但老天開眼,讓她找回了失散十年之久的哥哥。

哥哥是校尉,又才被封了折沖都尉,手下已有一兩個得力的心腹,更重要的是,他在京城來去自如,無人掣肘,元穆安大約做夢也想不到,他們二人會是兄妹關系。

秦銜讓手下的人喬裝過後,到黑市雇了幾個人手,在七娘的院子底下挖了一條地道,因時間緊迫,又不能讓旁人察覺,他們挖不了太長的道,只能溝通小院與離得最近的暗渠。

暗渠十分隱蔽,又四通八達,即便之後地道被發現,那些官兵一時間也無法尋到她們的去向。

從院子裏金蟬脫殼後,她們便順著暗渠走了許久,終於入了一處人煙稀少的明溝,泅水至對岸後,便在秦銜手下的接應下,來到了這處以秦銜的名義置辦的民宅中。

至於留在大火中的那三具屍體,則是秦銜派人趁夜色到城郊的亂葬崗上找來的。

臘月的京城太過寒冷,即便已過去了數個時辰,她們仍舊覺得水中刺骨的涼意猶在身邊。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明溝中的水未曾結冰,否則,她們便是有下水的勇氣也不能了。

屋子裏,嬌嬌捏著糖塊放在唇邊小口小口地舔,一臉滿足。

秋蕪將宋七娘的那碗姜湯推過去些,道:“七娘,你也快趁熱喝吧。”

七娘“嗯”一聲,和嬌嬌方才一樣,捧起碗便大口喝盡。

火辣辣的姜味鉆入腹中,仿佛燃燒一般,燒得她蒼白的臉頰也慢慢有了血色。

這時,屋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秦銜站在門外,壓低聲道:“那邊眼下沒有異常,應當還未發現什麽。早些睡吧,明日一早,咱們便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