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一半的一半

他給她看了七遍。

距離上一次兩個人真正地一起,滿打滿算,已有將近一年的時光。這漫長的一年,他們可謂將生死離別都歷經了個遍,百般滋味,在久曠後的重逢中交融。

他不許她閉眼,她被主導著,眼看這個清矜如雪的人,是如何一點點變得不可控。

她不知梅鶴庭眼下這副身子是什麽狀況,怕他虧了根本,在又一次觳觫至筋疲力盡後,無意識喚聲“鶴庭”,要他停下。這一聲後,男人果真克制地停了一停,她恍惚聽見耳邊響起牙齒磨碾聲,下一刻——

“殿下又喚錯了,臣是長生啊。”

他沉聲命令她喚他的字,一次又一次。

最後一次,他掌托著她抱坐上梳妝台,沖著那面菱花鏡。盯著銅鏡中那朵啼泣的花容,嗓音啞透:“看著我,殿下。用你的身體記住我。”

這個新歲伊始的長夜,舊桃烙印出新符。

後來是如何被他抱去湢室裏清洗的,宣明珠印象全無。模模糊糊只記得失去思緒前,天光都將亮了,她很有志氣地在心中念叨,便胡縱他這一回,看明日如何治他,而後就癱軟睡去。

說是“明日”,其實已是“今日”了,正月初二,按習俗是女子歸寧的日子,坊間又叫迎婿日。

他陪著她在柔嘉娘娘的故宮殿,大抵也算作另一種意義的歸寧。

不過待到宣明珠轉醒,那滋味可一點不溫馨了,朦朧中她還未睜開眼,先便感覺渾身如同被玉碾子從上到下滾過一遭,無一處不酸疼。眼皮子撩起,沉重得像含了兩泡水,不用想,定也是腫了。

再一看始作俑者,好極了,臉對著臉睡得正安泰呢。

他的臉上不見疲靡,不見昨夜的兇狠,甚至矜冷也褪了色,只在濃密的睫梢下掛著幾絲饜足的倦。

他在沉睡中,一只手猶籠按著她後腦的發,虛扣入懷,一種保護又掌控的姿態。

二人在錦被下裎身相對,宣明珠一動腰酸,有心踹他一腳,可望見那張清瘦的睡顏,馬上又忘了昏睡前心裏的賭狠。舍不得。

借著透進宮帳的曦色,她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

一寸寸向下,便瞧見他唇角的腫痕。

昨夜他心急如火,話都沒說上幾句,顧著消那一處的腫,自然便顧不上處理這裏的腫傷。

我有打得這樣狠嗎?宣明珠略感後悔,再一想打他的緣由,眼色又沉下了,覺他是活該。可人惱又可人疼地伸手點點他的鼻尖,“你說你,是不是個小瘋子。”

這一碰,卻將梅長生碰醒了。

那雙眸子初睜開時是失焦的,遇光,不適應地避頭眯起,同時手臂無意識向懷中收緊,隔了兩息,眼裏方聚起光采,又松開她,自然地往她眉間的朱砂痣上親一口,低啞道:“殿下。”

宣明珠如今聽到這兩字本能地耳癢,怪臊的。

她嗚噥著縮了一下肩,鳳翎紅錦被隨著細膩的肌膚滑下去,堆出一捧雪。

梅長生目光被吸引去,見雪上點綴著三兩點紅梅,旖旎可人,眸色晦暗一個翻身。幾乎沒個緩沖,宣明珠驚奇地咬住自己的食指,方免於叫出聲。

“長生……”她氣息不穩地搖頭,說疼。

不想處於下風,可喉嗓經過一夜的洗禮,它自己先不長進地嬌噥起來。宣明珠羞得不可名狀,亦是未料到他竟還未滿足。她卻萬萬不成了,身體一緊張,便感覺,閉眼捂面推他。

她不知曉,藕花雪臂芙蓉面,這副模樣落人眼中,豈是推拒,無異為引誘。

然她道疼,梅長生撐在她上方,將女子閉月羞花的嗔態收入眼底,抿唇慢慢退出。“臣失禮。”他的嗓音克制而清沉,也是此番後,男人一身的攻掠之意都斂盡,將被子向她肩上拉了一拉,又親了下她的唇,下榻來,背對她穿戴衣冠。

宣明珠從指縫間張開眼,有些訝異於他的收放自如。

她的腿還發軟,左右是懶在榻上不想起的,便枕臂看他。美人在骨,一個男人家,生有這一身冷白不輸女子的膚色,寬肩細腰,一道筆直的脊線微凹成清嘉不失力量的脈絡。與之格格不入的,是散落在肩背上頭淩亂的指甲印痕。

很快,佼佼的身姿被中衣掩住,他開始系帶束發。宣明珠目光追隨那冷白的長指,不知怎的想起昨夜他就是用這只手,挑她的衣散她的發……力道,樣式,葷話,都是過去不曾有的。宣明珠忽猛地晃頭,她怕不是被這妖精迷了魂,速速清了下嗓子,正色問道:“做什麽去?”

梅長生轉過身來,他的外裳在昨夜做事前便被他疊好放置一旁,所以穿得便宜,也並不見褶皺的痕跡。

他俯了幾寸身道:“防著陛下召見,臣先準備妥當。殿下再睡一陣吧。”

宣明珠有幾分恍惚回了從前。

看著眼前這矜重自持的人兒,她喃喃:“這便是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