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大人畏寒嗎?”……

煙花在穹頂綻放,星星點點的光芒映在每個人的眸子上。

宣明珠覺得耳窩被熱氣拂得癢,等震耳的煙花謝了,轉頭問:“方才說什麽?”

梅長生靜默,悄然松開了掌心。

“臣說,殿下箭法高蹈絕倫。”

燈會落了帷幕,回到驛館後,梅長生將那兩壇管仲春交由宣明珠的人,與她道安,轉去鄰院。

宣明珠打發著三個孩子回房洗漱歇下不提,寶鴉一腔的興奮卻還未散,換過小衣,拿細青鹽擦牙的時候,還在和宣明珠比比劃劃回味著此夜見聞,秀致的眉毛一挑一揚,精彩堪比說書。

末了問阿娘道:“阿娘,今晚你開不開心?”

小孩子的邏輯,自己開心透了,反過來要問大人是否同樣開心。宣明珠想起今晚看的桃花煙火,舞獅子燈,還有射彩後四周的撫掌喝彩,都是涓埃小事,卻也都令人感到一種平實的歡喜。

她頰邊露出一顆梨窩,“寶鴉早點睡,阿娘就更開心了。”

次日乘舟向東南而下,到達揚州府又花了近十日光景。

晴日時,三小梅便在甲板上,鋪一張茵墊,席地仰躺曬太陽,腦袋頂著腦袋,喁喁說些扯閑篇的車軲轆話。雨天便窩進船艙,人手捧一碗去濕姜茶,圍在梅長生身邊聽父親講書。

大的還沒講累,小的先走神了,便停下來一同靜靜聽會兒雨聲。

靜了一陣,梅長生自語:“南地多澇,這雨若在夏季,一年的收成就交代給老天爺的臉色了。織絲便無這宗煩憂。”

宣明珠樂得見他們父子和睦,這對子女的成長很有好處,通常是不插話的,這時會接上一句:

“新政已是箭在弦上,不過不是也有句俗語麽,‘蘇湖熟,天下足’,天下糧倉充裕是改革的前提,卻不可矯枉過正了。”

說說行行,從長帆寶船換成烏篷船,從夾綢衣衫換成羽緞鬥篷,便到了揚州。

入城這日,梅豫梅珩和梅寶鴉身罩一水的酂白流雲緞織金披風,站在一處,豐神靈秀。

梅長生卻因一場秋寒早早披上了厚呢子大氅,那綴著細絨的玄青鬥篷在他身上,絲毫不顯得笨重,只見得松姿玉彰。不過宣明珠坐在車裏還是暗琢磨,他怎麽好像總比別人多過一個月令似的。

仿佛哪裏有一點怪異,影影綽綽的,宣明珠說不上來,挑簾問車廂外的騎馬之人,“大人畏寒嗎?”

梅大人聽了,下顎那道清嘉的線條頷低,“許是近鄉情更怯,膽怯了,氣血便不旺盛,禦不住寒吧。”

宣明珠可聽他瞎扯,撂手落了簾子。梅長生柔軟一笑,擡頭,已經可以看見候在城門口迎接的姜瑾。

梅長生之前給姜瑾去了信,命他代自己交接汝州公務後,便直接來揚州會合。這廂才下馬,姜瑾趕上前見禮:

“小的拜見殿下,見過公子——屬下按吩咐向梅家族老與後宅女眷們傳達了公子的意思,公主殿下不喜吵鬧,便沒讓他們來城門迎接鳳駕。”

宣明珠於車中道:“很是,本宮此行乃私訪,不必興師動眾。”

姜瑾身後還立著兩個恭謹幹練的男子,梅長生將二人引薦給宣明珠:

“他們是自小跟著臣的,在揚州這段時日殿下可放心留用,之後若有各方消息動向,方便聯絡。”

梅長生此回歸家,借探親之名,實則要做什麽,明眼人是心知肚明。不說他衣錦還鄉,恐怕背地被阻了官升財路,恨得梅鶴庭牙癢癢的大有人在,雖不至於在揚州地面上明著敢對梅家少主如何,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宣明珠領會此意,微微挑起帷簾,那二人趕緊上前叩拜,“吾等拜見殿下千歲,小的名……”

“本宮曉得。”宣明珠徐聲道:“你叫羅蜀,你叫張楓。迎宵交接一下,安排在崔侍衛帳下。”

羅蜀和張楓聽大長公主殿下竟一語道出他們姓名,怔營一瞬,心內大為感動。

遙想幾年之前,公主隨著他們少爺回來省親,他倆僅是隨著一大宅府的人遠遠拜見過一次,沒想到公主尊貴如廝,竟至今還記得他們。

梅長生目光閃動了一下,宣明珠已命車馬前行。

一徑駛至梅府大宅前的寬墁漢白玉石大道上,梅府門前濟濟站著一班人,具服盛裝,形影整肅,是梅家夫婦率三房媳婦子降階相迎。

大長公主不耐煩吵鬧,他們未至城門迎接是遵主命,但闔家趨出門前相迎,是必備的禮數,不能省免。

宣明珠牽著寶鴉下車來,梅太太領著眷婦當前福身見禮,齊整整傳來一聲:“伏請殿下金安。”

公主身前引路女史道聲免,宣明珠近前,便見嶽氏面上敷著明麗的胭脂,氣色紅潤而婉約。

可她知道,梅太太素常是不喜施粉的。

胭脂顏色亮麗,除了增美,也有遮掩病氣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