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蟒服加身砸天命(名場面)

那日從長公主府出來後,梅鶴庭便染了風寒。

無處可歸,刑部又盯著華苗新的案子追得急,大理少卿徹底住在了大理寺。忙起來藥食延宕不得作養,沒兩日嗓子也啞了,仍抓著公務晝夜忙碌不休。

便似要將時間填得滿滿當當,不留一絲縫隙思考其他。

稽辦華苗新之案的同時,他不忘將那些造謠長公主因無子被休棄的人捉拿示眾,白身的立枷,有官身的便按律貶黜。

梅少卿辦事習慣中規中矩,罕有如此手段雷霆的時候,衙門口一排枷籠站滿了,哀嚎聲十分引人側目。

一來二去,眾人便曉了,長公主與梅駙馬離昏的緣由,滿不是風傳的那麽回事兒。

大理寺的同僚經歷過真佛發火,沒人敢再亂添口舌。大理卿崔錦衣也由他,把外頭流傳出的“苛刑”之談壓了下去,關懷梅鶴庭住宅找妥了沒有,說有需要的話他可幫忙。

梅鶴庭婉謝。

並非囊中羞澀置不下一處宅院,只是在洛陽,除了永興坊的那處府邸,無地可以為家。

表面上,梅鶴庭依舊冷靜,蘊藉,高效,好像又變回從前那水火不侵,不為任何風物移情的梅少卿。

只有姜瑾知道不是如此。

那日過去後,他跟著公子又去過公主府幾回,然而每次連門都進不去便被拒了。

長公主這回,是真下了狠心。

每次鎩羽而返,姜瑾都感覺公子眼中的霾色更深了一層。

奈何自縛的蠶繭。

誰都勸不得。

梅鶴庭的眼神越是沉靜,姜瑾心裏頭就越發慌。

那種無聲的壓抑就好比,他眼底有兩座壓著頂的大山,峰頂還有雷公壓著,雷公手裏還有鍥錘壓著,每向下錘擊一回,那山便沉陷一寸。

若有一日山峰完全沉入深淵,姜瑾右眼皮猛跳,總覺得要出回大事。

……

與這頭的一潭死水不同,宣明珠耳根得了清凈,日子過得很愜意。

無事便去尋楊娘子小酌一杯,或招個戲班聽聽戲,一時想起了,再問一問張浹年的腿傷養得怎麽樣。

有些人心眼不大,力氣不小,一腳下去便踢裂了骨頭。宣明珠瞧那孩子細腳伶仃的,不好人到她手裏沒幾日,就無故磋磨死了。

廚下得了長公主的令兒,搭配著三餐給新入府的小郎君進補,未多久便作養得白潤了一圈。

宣明珠莫名產生一種養兔子的心情,倒怪新鮮的。

只是寶鴉想爹爹,烏眉耷眼地趴在娘親膝上問:

“阿爹什麽時候辦完差事呀?祖母送我的翻泥人,梅大耍得一點也不好,笨笨的,我想讓阿爹陪我玩兒。”

哪裏是梅豫手笨,這位公子哥兒玩樂的心竅,只怕要甩他老子幾條街,只不過寶鴉粘她爹爹而已。

宣明珠心生不忍,輕輕將寶鴉抱在懷裏,眼中浮出溫暖的明光:

“爹爹這陣子忙,今日娘先陪寶鴉翻泥人好不好呢?等爹爹……回來,你便鬧著他騎大馬,專程陪寶鴉玩盡興了才許走。”

“哎呀,我都長大了,不好再騎大脖兒哩。”

寶鴉搓著小手不好意思,眼裏卻發出躍躍欲試的光,想來已經在琢磨,該騎著阿耶巡視哪片小假山了。

宣明珠越發愛憐她,摸摸小姑娘柔軟的發頂心。

猶豫著啟唇,又作了罷。

還是狠不下心告訴她,父母已經分開的真相。

可這件事,或早或晚,她是定要親口對寶鴉說的。

她不知自己還能活多少時日,如果在粉飾的假象裏一路瞞寶鴉到死,等寶鴉有一日知道真相,會不會也如同她當年偷聽到父皇與母後的對話那樣,痛心地發現自己滿以為的父母恩愛、世情堅貞,是有生以來最大的一個謊言?

她不願自己的孩兒,在那種只能獨自承受的失望中長大,然後再矯枉過正地尋覓一個夫婿,走回自己的老路。

她想盡可能讓寶鴉了解,盡管她的父母分離了,不代表這世上便無純摯的感情。

未來尚有數不盡的鳶飛魚躍,山河白首之美景,待她的孩子去尋覓愛恨。

眼前所見,不過是小小蹭蹬,並非天塌地陷的終結。

還有,“寶鴉,阿娘真的很愛很愛你。”

“嗯!”梅寶鴉聽了湊到娘親的臉上,啵唧一口,大聲應道:“女兒知曉,女兒也最愛最愛最愛阿娘了!”

宣明珠摟著她,心裏的每一條罅隙都充滿歡喜。

*

哄寶鴉一直玩到晌午,用過飯,奶娘抱著小小姐回雛鳳院午睡。

宣明珠立在門邊望了許久,直至她的小團子消失在月洞門,方收回視線,叫了聲泓兒。

有二婢應聲,捧著一盤蟒金錦服進來。

在夔龍案上,置起一對雙耳鏤蟾蜍小香鼎,點燃沉水,將具服恭謹地供放其上。

太子朝服名為朱明袍,白裙襦絳紗裼,鞶帶佩劍,便是帝王之下的最高等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