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夜色粘稠又安靜。可這種安靜被風雨聲驚擾。雷聲伴著風雨,攪亂了屬於夜晚的安靜。

李渡面色慘白,騎馬穿梭在雨夜裏。這場寒雨落在他的身上,讓他本就不佳的身體狀況越發經不住。可是他渾然不覺,冷眼盯著前方如巨獸之口的黑夜。臟涼的雨水落進他的眼底,讓他的眼睛逐漸變得猩紅一片。

“籲——”

李渡忽然拉住馬韁,快速疾奔的駿馬險些受不住蹄,將他從馬背上撂下去。他終於穩住了馬,立刻跳下去。他蹲下來,在臟兮兮的雨泥裏,撿起一只紅翡翠的纖細鐲子。

“殿下,您先回去吧?屬下們定然將小夫人找回來!”

李渡盯著手裏的這只紅翡翠桌子良久,忽然轉身,跨坐在馬背上,拉動馬韁,調轉了方向。

“去大皇子府中!”他下令。

李渡知道是誰劫走了江念婉。

只可能是李漳。

這個人,滿心算計,又誰也不信任。就算他遞了折子要回封地,李漳一定還是不信。他不僅不信,還要付之行動。

這也算不得錯。

就在不久之前,李渡對那萬人之上的皇位,也很想爭一爭。皇位的誘惑實在太大。身在皇家,又有幾個皇子不想爭皇位?

即使到了現在,李渡也不曾完全放棄爭奪皇位的念頭。可是如今他不再是一個人,不敢再用那樣孤注一擲的法子,需要從長計議,在最可能的時機下手。若沒有完全的把握,不敢再輕易去爭,所以他才打算先回封地。

雨越下越大了,李渡馬不停蹄趕到李漳的王府大門前。他跳下馬,身形踉蹌了一下,又很快繼續往前走。親信快步跑著越過過,先去敲門。

王府的家丁穿著蓑衣來開門,雨幕遮著視線,讓他看不清李渡的容貌,一邊眯著眼睛去打量,一邊問是何人深夜叩門。

李渡的屬下親信報了名諱,家丁趕忙一邊請李渡進去,一邊讓身邊的另一個家丁去前面通報。

寒涼的雨澆在李渡的身上,讓他的聲音也跟著冰寒毫無溫度,他問:“你們主子在府裏?”

“在在。在府裏!”

李渡皺了皺眉。他一邊往裏走,一邊暗中思量著。他不覺得李漳會將江念婉帶進王府。那麽他是還沒有見到婉婉嗎?若李漳還沒有知道婉婉的身份,那是不是也證明著她還是安全呢?

李渡微微用力握緊了手中一直握著的那只紅翡翠鐲子。

王府裏的下人客客氣氣地將李渡請到花廳,侍女又很快端著熱茶和姜湯進來。

管事笑盈盈地說:“天寒,殿下喝些姜湯或熱茶暖暖身。”

管事又問:“殿下身上都已經濕透了,要不要換一身衣裳?”

“不必。”李渡冷聲道。

管事瞧著李渡這臉色,也沒敢再多說其他話,只是道:“我們殿下已經知道您過來了,您稍等等,我們殿下馬上就過來。”

李渡也不清楚是不是因為自己心裏特別焦急,對時間好像已經沒有了概念,他只感覺自己在花廳裏等了很久。濕漉漉的雨水從他的衣角一滴一滴落下來,落成了一小汪。

又過了一陣子,李漳終於過來了。

李渡迅速打量了一遍李漳,他發上有濕氣,明顯是從外面回來沒多久。他在外面淋了雨,回王府之後換過衣衫。

李漳也打量了一下李渡,“呦”了一聲,稀奇道:“老三,你這是掉河裏了?”

他又側首問立在一旁的管事:“怎麽招待的?也沒引著殿下去沐浴換身幹凈衣物。”

管事俯首領罪。

李渡咬了咬牙。李漳出去過,所以他可能見過婉婉了,這個猜測讓李渡心急如焚,他克制地壓了壓情緒,盡量用平靜的語氣開口:“大皇兄,把人還給我。”

李渡擡擡眼,一臉無辜地問:“什麽人?”

李渡咬著牙,腮線緊繃著。

李渡緩步走過去,在李渡身側隔著一張方桌的椅子裏坐下來,又接過侍女遞過來的熱茶。

“你要什麽?”李渡問。他目視前方,不去看李漳。事到如今,沒有任何事情有婉婉的安危重要。他不想耽擱,生怕耽擱的任何一刻鐘,他的婉婉都在擔驚受怕。李渡不想兜圈子,不想拿出那些百轉千回的話術。

李漳心中詫異,並沒有想到李渡會緊張到這樣的程度。他甚至有些後悔,沒有用那個女人謀求更多的東西。他手指捏著茶盞的薄蓋,慢條斯理地撥弄著飄在茶水上的兩片茶葉。

李漳哈哈笑了兩聲,用玩笑的語氣道:“三弟,你這是被打雷嚇得做了噩夢,來為兄這裏夢遊呢?”

李渡一下子站起身,兩步沖到李漳面前。他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死死盯著李渡。心中的恨與急,使他恨不得立刻殺了李漳。

可是他不能,他還沒有見到他的婉婉。他只能忍著李漳這張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