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離開王子府,原桃一路都在思量,今日入宮是吉是兇。

出府之前,她秘密派遣侍女聯絡駐紮在城內的甲士卒伍,讓對方做好準備,遇到情況不對,馬上見機行事。

非是她杞人憂天,實在是今天的事情過於突然,又太過蹊蹺。王後平時不召見,偏要在王子淮和稷夫人都不在的情況下見她,來人又催得急,如何不令人多想。

盡管她有信心應付,可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謹慎小心總無大錯。事後證明是虛驚一場,也比毫無防備一腳踩進陷阱要強。

牛車穿過長街,婢女侍人跟隨兩旁。依照王子側夫人的規制,車後隨行十名護衛,皆著半甲,手持戈矛,矛尖以布包裹,更重於形式禮儀,而非武力威懾。

因原桃身份特殊,車廂上不是王族圖騰,而是代表原氏的神鳥紋,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很容易讓人分辨。只要不是故作不知,都會主動讓開道路,以免和這位女公子撞上,觸怒風頭正盛的原氏。

駕車者揮動韁繩,犍牛晃動巨大的牛角,角上配有銅飾,如兩柄巨大的彎刀,令人心生寒意。

五名強悍的侍女坐在車廂外,裙角較一般短出三寸,能看到裙下皮靴。腰間系有包布的革帶,帶上鑲嵌鐵環。表面看是裝飾,扳直即成利刃,隨時能傷人取命。

隊伍一路前行,距離王宮越來越近。

經過氏族所在的長街,沿途相安無事。路過太子居住的坊,異變突生。

一輛牛車橫亙在道路正中,拉車的犍牛倒伏在地,車廂一側的木輪碎裂,駕車者不見蹤影,婢女侍人亂作一團,十分巧妙地攔截住前往王宮的道路。

隨車侍人請示過原桃,主動上前交涉。不想對方非但不讓開道路,還故意吵嚷起來,甚至動手推搡,看樣子是鐵了心要攔路。

原桃推開車窗,凝視眼前的混亂。

對面牛車上有太子府的標志,侍奉在車旁的婢女系青色腰帶。再看打開的車廂,裏面坐的不是旁人,正是有一面之緣的梁氏。

和上次見面相比,梁氏憔悴許多,引以為傲的姿色減弱三分,身上充斥陰郁和戾氣,迎向原桃的目光滿是憎恨。

不難理解她的心情。

一場國戰,西原國取得大勝,拿下半個東梁國,西原侯威名大振,聞達諸國。身為原氏女公子,原桃的地位水漲船高。哪怕她有意避風頭,刻意低調,也掩不去身上的風光。

梁夫人恰好相反。

身為梁氏女,父親是東梁侯,嫁入太子府,她也曾風光多年。即使不是正夫人,有東梁侯做靠山,也無人膽敢小看,奉承恭維向來不少。

原桃的到來奪走她的榮耀。

自從原桃進入中都城,就將她得意的一切襯托成了笑話。

這場國戰之後,東梁國力衰弱,東梁侯暴疾而死,世子霸繼承君位,任由西原侯踩在臉上,拱手讓出半個國家。

梁夫人得到消息後震驚不已,再三確認不是虛假,整個人陷入暴怒。

她不只憎恨西原侯,更憎恨世子霸。二者遠在天邊,這股怒火無從發泄,自然而然將目標定在原桃身上。

之前原桃閉門不出,宴會也不參加,讓她找不到機會。

宮中傳出消息,王後召見原桃,王子淮和稷夫人都不在,唯她只身前往。梁夫人既妒且恨,咬牙切齒之余現出獰笑,心中充滿狠意。

不管傳出消息的是誰,也不管對方有何意圖,她無心去想,只想狠狠給原桃一個教訓。

心中怒火熊熊燃燒,理智被怨恨遮蓋,她只想撕下原桃的顏面,讓她跪在自己腳下,淪為中都城的笑柄。最好能扯上西原侯,讓各國看一看,堂堂原氏不過如此。

這個想法很荒唐,稍有政治常識就會覺得荒謬,完全是異想天開。甚者,不清楚傳話人的動機,極可能被對方利用,成為出頭的椽子甚至是替罪羊。

可惜梁夫人被仇恨蒙蔽雙眼,一意孤行,動手時根本不考慮後果。

她沒有接受近侍的勸解,更沒有稟告象夫人,反而將侍人斥退。為防他通風報信,還命人將他看管起來,簡直是狂奔在作死的不歸路上。

事情偏又趕巧,象夫人不在府內,和稷夫人一樣被家族召去,日落之前未必能返回。

另一位側夫人察覺梁夫人的動作,斟酌之後選擇沉默。有人一心求死,她又何必攔著。吃力不討好不說,事後還會惹來不少麻煩,甚至可能被反咬一口。不如自掃門前雪,任由其自作自受。

梁夫人苦思冥想出計策,親自做出安排,很是得意。可她想出的辦法僅僅是攔路,還攔得很不聰明,讓人一眼就能看出背後目的。

側夫人冷眼旁觀,得知這就是全部,不由得愕然。

她知道梁氏蠢,卻沒想到蠢成這樣。不過蠢也有蠢的好處,好歹沒搞出刺殺一類的事情,不至於讓實情無法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