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比狗還要狼狽(第2/3頁)

案情討論結束,老胡終於又想起我。

“對了,小山。”老胡喊我:“正好裴律師也在,上次那件事,你正式給他道個歉吧。”

是說手滑摔掉盒子那件舊賬。

我並不介意多說一次對不起,但裴雁來沖我擺手。按照裴雁來第一順位原則,我條件反射地閉上嘴。

裴雁來無奈一笑:“胡律,說真的,只是小事而已,我沒有放在心上。更何況,林助早就和我道過歉了。”

他給了我們,主要是老胡,一個漂亮的台階下。

“是麽,那就好。”老胡看我的目光沉而重,其中深意我不欲深究:“這段時間小山給你打下手,沒添麻煩吧?”

裴雁來一貫持重:“沒有,您放心。”

老胡嘆了口氣:“他家裏人是我的師弟,這孩子進所就在我手下,算我半個徒弟。”他頓了頓,又說:“小山吧,性子悶,話少,但是各方面能力還是很不錯的。”

他停了兩秒,繼續,“以後就勞煩裴律教育了。”

以後?勞煩裴律?

什麽意思?

我很快意識到,老胡三言兩語,明裏暗裏都在推我去給裴雁來當助理。

這場面有點兒像托孤。很古怪。

我詫異地看向老胡,今天他雷打不動地穿一身黑色西裝,不知道最近在忙什麽,人消瘦不少。我在余光裏又瞥見裴雁來,他放下咖啡杯的動作頓了頓。

“您客氣了。”裴雁來沉默半刻,應道。

兩秒後,咖啡杯落在實木的茶幾上,發出一聲悶響。

我遲疑再三,還是沒忍住叫了老胡一聲:“胡叔。”

老胡聽我這麽喊他,沒說話。他看了我一眼,這一眼裏有無言的制止,於是我只能把話悉數吞回去。

老胡雖然年長,但在事務所裏和裴雁來是同級。他明知我和他是有齟齬的舊相識,還把話攤開說到這個份上,是我沒想到的。此刻,他比高凱更像我的繼父,憂心我在新上司手下受委屈沒人護。我只覺得慚愧,所作所為對不起這樣熨帖的善意。

裴雁來垂著眼,只裝作沒看見我和老胡的眼神交流。

“胡律,您放心。”

他今天說了很多句這樣的話,也不覺得煩。

談話告一段落。

離開辦公室時,我端著三杯各剩一半的咖啡,兩只手都不空。不知道是不是礙於老胡的情面,裴雁來主動幫我開了門。

我思緒重重,話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謝謝您。”等到看清裴雁來的臉,我才後知後覺尷尬起來。

我從沒對裴雁來這麽畢恭畢敬過。即便從前我將他奉上神壇,將他當作不可褻瀆的月亮,也從未這般謙恭。哪怕我和他之間只有高中同桌這一樁蒼白的舊事,也都顯得我太不識趣了。

裴雁來投過來的目光晦澀難明。過了好一會兒,直到老胡詫異地看我們在門口大眼瞪小眼,問“怎麽了”,裴雁來才回過神似的,一聲說不清意味的氣音從他牙關溢出。

這人將目光從我鎖骨處掃過,用手指虛虛拎了拎我的襯衫領口,給人一種近乎親密的錯覺。

“襯衫扣子扣錯了。”

我當即一愣,連忙低下頭檢查。剛找到罪魁禍首,手裏的托盤失了平衡。

雞飛蛋打,我手忙腳亂。

陶瓷杯保住了,但是襯衫遭了殃。胸口白色的布料上,沾了一大灘濕漉漉的咖啡漬,相當狼狽。一些液體滲透衣服,濕濕嗒嗒地正從胸口的位置,緩緩順著腹肌向下流。我被瘆得發癢,但笑不出來。

當著上司和十一年白月光的面這麽丟人,說是社死現場不為過吧。

老胡嚇了一跳:“你這小子,最近怎麽總是粗手粗腳的?”

我余光看見他站起身,忙道:“沒事,您忙,我馬上處理。”

但沒等老胡有反應,裴雁來先有了動作。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被咖啡濡濕的胸口,這一眼裏的情緒很沉,我看不懂。可很快,這變臉比翻書迅速的祖宗突然極深地吸了一口氣。

眉骨驟然壓低。在這張俊美沉靜的臉上,輪廓極其鋒利的眼顯得格外薄情,熟悉而可怖的獸性在深處復蘇。

他移開視線,我沒漏看這人眼中轉瞬即逝,卻極深極重的情緒。

沒有溫度,是不容錯認的厭棄。

當頭一棒,幾欲將我擊得腦幹發麻,手腳冰涼。

我認識裴雁來十一年,期間有九年毫無聯系。

可盡管是那糟糕的、莫名其妙的最後一面,他也從沒對我露出過這樣的眼神。

一瞬間,我像是站在那夜巷子裏的射擊場上。只不過上次他揭下面罩,是為了讓我看清他的臉,這次,卻是要將我摁死在上面。

手邊沒有餐巾紙,裴雁來扯開領帶,甩到我身上,剛好蓋住我左半邊被咖啡潤濕的胸口。

“不用還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