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祝你新婚快樂(第2/2頁)

我心裏這麽想著,然後走上去擁她入懷。我的肩膀已經寬得可以把她攬進懷裏,逐漸長成成熟而可靠的模樣,只是她從沒在意。

又或許曾經在乎,卻又因為做母親時還太年輕,因為那段失敗而痛苦的婚姻經歷,因為我的寡言少語不願親昵,最終選擇了將我封進盒子。就像我對林輝那樣。

她回抱我,說,謝謝你能來參加我的婚禮。我能聞見她頸側的玫瑰香水味,和我最初記憶中的母親的味道已經不再重合,也就是在那一瞬間,有些東西從我身體裏剝離了出去。

說不上痛,也說不上輕松——還沒擁有就失去,滋味總是苦的。

我松開她,說,徐小姐,新婚快樂,祝你幸福,永遠。

我始終感謝她。

但最終沒能喊出那聲媽。

她眼角分明帶著淚。

她利落地轉身。

她踩著地毯上粼粼的光,一步一步踏進新生。

——只是從那往後不再有我的影子。

回到學校是下午三點。

外套上沾了煙酒的味道,被我扔在看台。在去兩千米檢錄的路上,耿一直從後面追上來。

“禿禿,你能行吧?”

我知道他在擔心什麽,捶了兩下他的肩膀:“行的不能再行了。”

大話說得滿,但很操蛋的是,裴雁來竟然也報了這個項目,還十分湊巧地和我分到了同一組。前後連著號,跑道貼跑道。

我站上六號跑道的時候,他正在候場熱身,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四號跑道哥們兒的搭訕。

波瀾不驚,遊刃有余。他把握著交往的分寸,不會讓人覺得冷淡,也不會讓人錯以為自己和他真的成了朋友。如此擅於矯飾,又如此順理成章。

我活動著腳踝,喊了他一聲。

“裴雁來。”

長跑比賽前,我明明不該分心,但善妒的基因刻進了我的DNA,在酒精的助力下格外難以控制。我想把他的注意力搶過來:“我媽今天結婚,她穿婚紗挺好看的。”

我從沒和他提過這件事,今天是第一次。

“所以呢。”裴雁來垂眼看我,大抵認為我又在傳遞一些無用的信息。

我很少有挑釁裴雁來的想法。

但酒壯慫人膽,我盲目地認為在我媽二婚這天,我是最該被幸運眷顧的。

我深吸了口氣,說:“想拿第一。”

裴雁來不冷不淡地笑了聲,“想我拿?”

看不起我?

白酒上頭,我的腎上腺素前所未有地達到峰值。

我不知死活地湊近、過線、越界,有什麽東西想要破土而出,又有什麽東西在搖搖欲墜。

“不。”我單手捏住他的下巴,簡直膽大包天,告訴他:“是我拿。”

發令槍響,如果血能燃燒,那大概升到了一百度。

但我的大腦卻前所未有的清醒。

兩千米,一共五圈。

我咬著牙活了十八年,被林輝家暴住過三次醫院,記事起一共見過我媽四十多面,追著裴雁來的背影看了七百六十天。

現在,深紅色的跑道像惡龍的尾巴,在我的胃裏,二婚酒和費列羅還在消化,耳邊是陣陣不知為誰而起的呐喊和尖叫。

裴雁來一會兒在我身前,一會兒在我身側……

這次,我不想只在他身後,不甘像無頭蒼蠅追逐著他的背影,不願永遠躲在他視線的死角,像塊潮濕陰暗的苔蘚。

我要讓他看到我。

我要到前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