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的立場(第2/2頁)

裴雁來家的那棟樓,離小區圍欄旁的馬路最近。圍欄邊上沒有公共長椅,我又在附近蹲了挺久,才踩著發僵的腳回家。

笑話,乖乖聽話,我就不是我了。

只是那次默許像是銅墻鐵壁因乍寒而裂開的一條小縫,在我還沒來得及察覺的時候就悄然彌合不見。

之後是寒假。我見不到他,但我想見他。

我特地買了望遠鏡,天黑後會偷偷潛到圍欄旁,坐著蹲著站著,從窗口窺伺。幸運的話,入夜前能聽見他拉小提琴。

聽歌識曲,他喜歡維瓦爾弟,四季恒久,四時難留。

說起來好笑,幾天過去,人行道上的大理石球都被我坐得光滑了。

年二十八,我媽來了電話。

她熱情地噓寒問暖,我敷衍地應付幾聲。

兩三分鐘無意義的對話後,她問:“要不要到這邊,和我還有高凱一起過年?”

高凱是她的現任男友,在知名的本地律所做管理層,年輕英俊的多金精英。單看物質條件,確實配得上那天仙似的媽。

我媽一向不會彎彎繞繞,沒等我出聲質疑就直接將意圖坦白。

“你高叔叔想見見你,他提的。”

我並不想見我不熟悉的母親的男朋友,除了尷尬和難堪以外,我想不到別的形容詞來描述那種令我惡寒的場面。

“不了。”

我的拒絕沒激起波瀾,她“哦”了一聲,然後又問了一遍:“真不來?”

“怎麽?你這麽喜歡他?”她很少在這種問題上重復第二遍。

她罕見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對我說:“寶貝,我這回打算結婚。”

說實話,聽到這話我腦子木了一下,像是有座山從面門上壓了下來,剛巧將我口鼻都悶住。

他媽的,她可真是我媽。

這麽多年我一直逃避,不敢撕開的這道疤被她親手扯開,露出裏面壓根沒愈合的血肉。裂開後,還在流膿。

電話被我掛斷。

從沒有哪一刻比現在更讓我意識到,我是人,自私和軟弱是天性。

幹嘔的欲望直沖上來,攪得胃部發痛。我撞進廁所,抱著馬桶吐得昏天暗地,到最後只能吐出幾口極酸的胃液。

漱完口,洗完臉,洗手台的鏡子裏映出我自己。我給了自己一巴掌。

太狼狽了。

狼狽到不想再看第二眼。

我坐回沙發,手機“嗡”地震了一下。我撈起來看,她沒再給我回電話,只發了條短信。

--店裏新做的一批香囊,放了中藥,能安眠清心,早上給你同城閃送過去了。高凱覺得你學業壓力大,特地提醒我留的。

瞧瞧。

她本意是想讓我對這位高叔叔留下好印象,卻沒曾想這句“提醒”只會讓我更覺得寒氣從腳底猛灌。

也巧,就在這關口門鈴響了,門口站著的果真是穿著制服的閃送員,手裏拎著一個小巧精致的盒子。

“是林小山先生嗎?徐女士的快件,請簽收。”

我長了一張不好親近的臉,現在冷意未消,眼底通紅,臉上水漬也沒擦幹凈,看起來兇神惡煞,惹閃送員往後退了一步。

“我不收,麻煩你把它送回去。”

閃送員有些為難:“可是……”

我垂下眼,還想拒絕。可就在這一刻,信息裏“安眠清心”幾個字反復出現。

我低聲罵了句沒出息,然後接過單子和快遞簽名。

“這樣可以了嗎?”

閃送員被我突然轉變的態度打得措手不及,怕我後悔似的,飛速抽回單子,說,“行了”,然後離開。

我關上門。

一包七個裝的中藥香囊,我給予它們長久的注視。

數個淩晨,我蹲在裴雁來家樓下。望遠鏡的鏡頭裏,他站在陽台,垂著眼,百無聊賴地撥弄一夜小提琴琴弦。

這香囊如果真能安眠清心……

我想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