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右眼跳災(第2/3頁)

我沒有泛濫的善心,但物傷其類。考量幾秒,我站到裴律師辦公室門前,擡手敲了兩聲。新主人沒動靜,卻是老胡應的。

“請進。”聲音離得很近。

怕撞到人,我輕推開門,辦公室的光景逐漸暴露在眼前。是實用主義,風格很冷淡。上一任主人喜歡收集名貴石頭,在一面墻上打了儲物架,但現在全被換成書和卷宗。

三步之外,老胡和誰在講話。那人背對我,看不見臉,但個子非常高,目測近一米九,肩寬腿長,舒展又挺拔,在我們這行非常難見的體態。

“胡律。”走神慢了半拍,我才叫人。

老胡是典型不過的國字臉,淡五官,眉毛就兩撇,輕輕頷首:“來了。”他拍拍對面人的手臂:“裴律師,這位就是我的助理,林小山。”

“您好,裴律。”我看他轉過身,於是朝他舉起木盒,“我在門口撿到這個,不知道是不是……”

然後我看清了他的臉。

寬肩窄臀的衣服架子,穿西裝很性感。俊美深邃又眉高目深,睫毛很長,五官微妙得顯出冷淡薄情的特質,某些角度看像混血。

生活想日我不分時辰。

我手指松開,盒子落地,不輕不重一聲“啪”,人也傻愣當場。好在櫸木雖然便宜但好在結實,它躺在地上,四四方方完好如初,像個貞潔的處子。

姓裴。國外回來。活的。

我手指痙攣似的抽了一下。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我該扇自己一巴掌看看是不是幻覺。

流感是不是還沒好?高熱確實會讓人深陷混沌的夢境。

老胡幾不可察地皺起眉頭,催促著:“小山,愣著幹什麽?快撿起來,給裴律師道個歉,毛手毛腳的什麽樣子?”

像我的第三個父親,老胡操心是常態,擔心我第一天就得罪貴人,眉峰聳起威嚴又頭疼的褶皺。

裴律師卻擺擺手,語氣輕緩,“都是小事。”

他兩步走近,我卻一動不動,甚至還半舉著手,像被點了穴。他順勢湊過來跟我握了手,力度很輕,但絕不敷衍,是在給我找台階。

“你好。”

打完照面,裴律才不緊不慢地彎腰把盒子拾起來,垂眼打量。這人不做表情的時候,五官極度冷感厭世,降下一道社交的鐵幕,一種目中無人的優雅。

“確實是我的東西,”他突然沖我笑了笑:“謝謝。”

多一分熱絡,少一分冷漠,像初春化掉的最後一捧雪。不過是做個表情,轉眼他就變成完美的紳士。

距離太近,他身上的朗姆酒和廣藿香來勢洶洶,像是迷幻劑。

不僅是手,我整個人都變成尊僵化的石像。

老胡又看我一眼。

“我……”

我說不出話。

只能把他觸碰過的右手蜷縮。

良好的教養讓他對我的失態置若罔聞。

裴律把盒子收進兜裏,動作不疾不徐,“就是個小玩意兒,我看過了,沒有摔壞。”他姿態溫雅,垂著眼,面目沉靜美好,確實不像動怒:“下次注意就好。”

……

我或許回了句“好”,又或許什麽都沒說。我很恍惚,甚至記不清自己是怎樣從辦公室逃離。

同事剛巧在門外,她張張嘴跟我說什麽,但我卻像中了邪,什麽都聽不到,視野在搖晃,畫面都是虛的、抽象的,然後在對方驚異的目光中飛速沖向衛生間。

四下無人。

把水溫調涼,我在洗手池前往臉上潑了兩把水。我擡頭,鏡子裏映出一張臉。英俊但陰郁。

李笑笑說可惜了這雙可奶可狼的“狗狗眼”,掛我臉上卻像餓了十幾年的惡犬。

剛剛是不是在做夢?

我不確定。

下次注意……

下次?

我和他之間竟然還有這個詞。

我松開半握的右掌——他不久前握過——只是想到這個,我都無法自控地開始戰栗。我像癮君子,半張著嘴,鼻腔嗡動著埋進掌心,順著掌紋急而深地一路嗅到脈搏。

廣藿香只沾了少許在上面,淡得馬上就要消散。

直到劇烈的喘息讓咽喉和胸腔都開始發痛,我才頹喪地放下手,支撐著身體的雙臂此刻軟弱無力,只能任余下的水珠順著下頜流進衣領,打濕襯衫。

“草。”

我給自己來了一巴掌,鏡子裏露出的一雙眼發紅。

李笑笑的話我沒法反駁。我確實饑餓。

下午三點鐘開會,所裏的管理層都在。我從被撞碎的思緒裏勉強撿起零落的理智,正裝整飭地坐在老胡右手邊,準備做會議記錄。我的右手邊是李笑笑,對面是行政楚主任。

狼狽被很好地隱匿。

主角踩著點走進會議室時步聲穩健,步速略快,很熟悉。經年美夢成真,我心跳如擂。

在座的女同事無一不倒抽一口氣,驚的,饞的。李笑笑尤其誇張,一把捏住我的胳膊,我登時面色猙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