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鳥兒飛不走,是他甘願停留。

顧眠涼看了他半晌, 緩步走了過來。

拂知隨著他的逼近,一步步往後退去,滿眼的慌張, 最終將自己縮在了角落裏,小小的一團。

角落出的暗影, 將少年緊緊的包裹。顧眠涼蹲下來,輕聲道:“別怕。”

少年仍舊不肯擡起頭,靜默了好一會,才道:“……我的臉是不是好不了了。”

顧眠涼微微一頓。

隨即想起了他剛將少年帶回妖族時, 妖皇宮的醫官診治時說的話:

“……那匕首上沾的蛇毒, 陰毒至極,赤羽一族的血液本就有治傷的效用, 但那蛇毒正巧與此相沖,若是想完全的治好,怕是要全身換血……”

但全身換血, 與死亡何異?

見他許久都不說話, 少年心中的猜測被證實,身體一寸寸冷了下去,手指不自覺的再次撫向右臉。

顧眠涼伸出手, 動作放輕了些, 拍著少年的背,聲音低沉:“好不了也沒關系,誰若嫌你, 將那人眼珠挖出來便是。”

莫名的, 這聲音顯得很柔和。

像他恢復記憶之前, 耳鬢廝磨的深情。

少年一時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他慢慢的擡起頭, 一只手捂住右臉,眼角發紅,怔怔的望進顧眠涼漆黑的眼底。

“義父,不嫌棄我醜嗎?”

他緩緩放下手,右臉的疤痕暴露在空氣中,傷口在往外滲血,可怖的很。少年一直觀察著顧眠涼的神色,可始終沒有在上面發現嫌棄或者厭惡的情緒。

他緊繃的身體悄悄放松了些,“義父……”

顧眠涼:“嗯。”

“義父。”

“我在。”

少年就不說話了,像是得到了慰藉,臉上隱約露出一個真心的笑來。

其實他並不在意別人如何看他,也不想去挖別人眼珠子,大不了他日後帶上面具就是了。

他自始至終在乎的,就只是顧眠涼一個人罷了。

只要這個人不覺得他醜,他就不會在乎旁人的看法。

少年眼中亮起熹微的火苗,他直起腰,將自己的傷處完全呈現在顧眠涼眼皮子底下,然後鼓起勇氣傾身向前,去吻他。

顧眠涼卻站起來,“你好好休息,我去熬藥。”

語罷,轉身離開,幹脆而冷淡。

“……”

少年低下頭,緊緊的攥住自己的衣擺,骨節都泛了白。

過了會,他沉默不語的捂著臉飛速擡手,將那支開窗子的一節木棍打落。

哢噠一聲,窗戶整個落下,外頭透過來的光就被擋的嚴嚴實實,整個房間都暗了下來。

紅衣少年重新蜷縮在角落裏。

外面晨光初起,萬物萌生,再沒有一絲光落在他身上。

……

顧眠涼關上門後,手腕一轉,一顆血紅的珠子就出現在他掌心。

“……”

雪白的發絲拂過側臉,襯的他有些冷漠無情,低垂的眼簾掩住其中的思量。片刻後,顧眠涼輕嘆一聲,暫且將血珠收了起來。

畢竟養了三百多年,若非迫不得已,他不想使強硬的手段。小雀兒現在的身體和情緒都不太穩定,翎羽和壽元的事情,過些日子再說吧。

想起剛才那個被他躲開的吻……

顧眠涼抿了抿唇,走到窗前,莫名想再進去看看。可下一刻,他就看見一只纖瘦的手飛快的將支著窗戶的木棍打落。

窗戶落下來,發出搖曳的聲響,良久才安靜下來。

……這是不想見他的意思嗎?

顧眠涼擡起的手還是放了下來。

也罷。

讓小雀兒自己想明白也好。

白發男子轉身去熬藥。

他對這只小雀兒,是有虧欠的。

他們中間隔著一道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鴻溝。

永遠也不可能在一起。

拂知縮在角落裏一整天都沒有動彈,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房間裏伸手不見五指。

一縷鬼氣悄無聲息的繞上了他的尾指。

“孩子,我回來了……”是冥郁的聲音。

少年動了動,喉嚨又幹又啞:“……引路人前輩?”他頓了下,“您沉睡結束了?”

冥郁心疼道:“孩子,我聽見了你心中的悲戚,你在呼喚我指引迷津,我就出來了。”

“我……在呼喚你?”少年遲疑道。

“是啊,畢竟這個世上,你唯一可以信賴的,就只是我了,你過得很不好。孩子,你的心在哭泣。”

冥郁說:“我都知道了,就是你想得那樣,顧眠涼是因為你毀容,才不肯接受你的吻。”

少年勉強一笑:“義父只是一時半會接受不了,等我帶上面具,他就看不見了。”

“哎……”冥郁嘆息一聲,“你有沒有想過,他根本就不愛你呢?”

“你了解他多少?他為什麽要帶你去上古法陣尋魂?尋的,又是誰的魂?”冥郁壓低的聲音顯得很縹緲,一句一陷阱。

少年不願多想:“定然是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