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3/4頁)

“我昨日來的連喜鎮。”

晏寒來挑眉,眼中破天荒露出幾分少年氣的茫然:“他是什麽大人物?”

溫泊雪若有所思,飛快看了看謝星搖。

他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講述一遍,晏寒來安安靜靜聽,末了應聲:“何時動手。”

溫泊雪一喜:“既然晏公子已能行動,不如和我們一起住去江府,靜候時機。”

他們嘮嘮叨叨這麽一番,被晏寒來端在手裏的那個瓷碗,估計快要涼了。

謝星搖看著湯藥升出細細白煙,將少年精致冷冽的面龐包裹其間。他五官深邃,白氣上湧之際,好似濃墨重彩的畫卷被水浸透,暈開朦朧而柔和的一丁點兒乖馴。

那雙鳳眼與她飛快對視,又很快移開:“我去房中拿些東西。”

他說完便要轉身離去,溫泊雪好心提醒:“晏公子,不如在這裏把藥喝完,端著碗多不方便……欸晏公子!”

*

晏寒來走在醫館的長廊上。

這條回廊連通主廳與客房,中間隔了一處寂靜小院。時值早春三月,院中野花簇簇開放,濃郁草色宛如融化的顏料,片片鋪陳片片渲染,仿佛能浸透整個春天。

身上的傷口雖未痊愈,好在已能行動自如,他對疼痛習以為常,甚至百無聊賴,用力按了按腹部被撕裂的皮肉。

想到還要將手裏的藥喝下,晏寒來不耐煩地加重力道。

長廊右側鳥語花香,不知名的蟲鳴織成細密的網,他聽見風聲,鳥聲,街上的吆喝聲。

還有一道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多年練就的本能刹間爆發,晏寒來轉身,拔刀。

當小刀橫上那人脖頸,他手中湯藥竟未灑落一滴。

看清來人模樣,少年面色更冷。

“晏公子。”

謝星搖乖乖立在原地:“好快的身手,厲害呀。”

被這把小刀架過脖子的妖魔不在少數,無一不是目露驚恐、連聲求饒,她倒好,非但沒後退半步,反而朝他笑了笑。

晏寒來面色不改:“謝姑娘身法輕巧,同樣高超。”

謝星搖自動無視話裏的諷刺:“過獎過獎。”

她目光向下,見到那個仍盛著藥的瓷碗:“晏公子,這藥還沒喝呀?”

一看晏寒來的神態,她便知道自己沒猜錯。

這人怕苦,喝藥前總得猶猶豫豫,之所以端著藥回房,很可能是為了不在他們面前露怯。

身為一個毀天滅地的大反派,對著苦藥皺眉頭的確有損自尊。

她目光坦然,晏寒來不願多做糾纏,正要收回小刀,卻聽她似笑非笑道:“晏公子,喝藥的時候不妨加些糖和蜂蜜,滋味會好受許多。”

出於幼稚的、暗暗較勁的賭氣,他忽然就不想回去了。

接下來的話沒來得及出口,謝星搖微微愣住。

——毫無征兆地,少年陡然仰頭,當著她的面一口喝完湯藥。

喉結上下滑動之間,吞咽的水聲在空氣裏過分清晰。

待他喝完垂首,薄唇被浸出淡淡水色:“謝姑娘不如多多關心自己,一味研究除塵訣和疾行咒,下次出事,保不準還能不能為人所救。”

藥味太苦,他下意識想要皺眉,於是速速偏過頭去。

謝星搖莞爾:“晏公子救我於危難之中,關心你,是我應該做的。”

任誰都能聽出這段話裏的矯揉做作,晏寒來沒忍住垂眸看她,藏好一閃而過的羞惱,唇角勾出冷笑:“謝姑娘不是不願與虎謀皮麽?”

也許是極少受到誇贊的緣故,晏寒來似乎很受不了旁人誇他。

謝星搖覺得有趣,低頭看一眼近在咫尺的刀尖寒光:“與虎謀皮……老虎也會怕苦?”

晏寒來冷聲:“懼苦的老虎也會食人。”

旋即是一刹的沉默。

他們立於長廊之上,一邊是瓦片暈開的烏黑,另一邊是濃烈而純粹的青,兩種色彩交融出截然相反的光與影,鋪天蓋地叫人窒息。

日光和煦得醉人,自少年的發絲流淌到衣襟,她甫一擡眼,就能見到晏寒來纖長漆黑的羽睫。

氣氛壓抑到極致,她沒說話,右手倏然一動。

這是個毫無預兆的動作,晏寒來習慣性握緊刀柄。

而謝星搖擡手,亮出一個錦囊般的粉色小袋。

袋子被撐得鼓鼓囊囊,因她的動作晃蕩不休,像不停滾來滾去的圓球——

咕嚕咕嚕,滾到他刀尖上。

少女指尖纖細圓潤,撚著錦囊上雪白的細帶,自刀尖靈巧穿過,不過轉眼,整個錦囊便晃悠悠吊在刀身。

謝星搖擡頭與他對視,挑眉笑開時,陽光一股腦融進漆黑雙眼,像有蜂蜜在悄悄融化。

她毫不掩飾話裏的得意:“我們不久前路過一家糖鋪,進去嘗了嘗,味道不錯。”

心尖微妙一跳,晏寒來沒開口。

他還是頭一回如此認真地打量謝星搖。他身量高挑,把纖細的紅裙少女全然籠在陰影裏,刀鋒橫在她脖頸,肌膚與刀光皆是冷色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