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各懷鬼胎(第2/2頁)

張相公的眼淚再次一滴滴落在稿紙上,打花了剛落下的筆墨……

……

那廂間,遊七領命而出,先讓人去東廠告訴徐爵一聲,叫他趕緊通知宮裏。他自己也換上孝服,趕去翰林院報信。

張嗣修中榜眼,被授予翰林編修已經半年多了。跟同為三鼎甲的沈懋學和曾朝節一起,照例在翰林院抄寫《永樂大典》。

當他被人叫出來,看到遊七身著重孝,張嗣修差點嚇暈過去。

遊七將噩耗告訴他,張嗣修便哭倒在地,被跟出來沈懋學扶起。

又哭了好一陣子,他才在沈懋學的提醒下,來到翰林學士的值房中,向詹事府詹事兼掌院學士王錫爵告假。

大廚這個人心善的很,號稱王菩薩,又是張居正把他從南京撈回北京,作為重點幹部培養的。所以聞喪馬上坐不住了。

“趕緊回去陪你爹,那些文書什麽的,後補就行。”王錫爵說著,當著屬下的面,就開始脫衣服。

他脫掉了身上的三品官袍,先湊合換上一身素衣裳道:“走,我跟你一起,先代表翰林院吊唁先人,再看看有沒有要幫忙的!”

讓古道熱腸的王大廚這一吆喝,結果整個翰林院都知道了。

翰林院又挨著六部衙門,盞茶功夫不到,六部官員也全都知道了……

“我去!”

“我操……”

“娘希匹!”所有人聞訊都呆若木雞。但大部分官員其實是暗暗高興的。

好家夥,真是蒼天有眼啊,這下大家有救了,大明有救了……只是沒人敢說出來罷了。

尚書侍郎們則趕緊換上素服,爭先恐後湧去大紗帽胡同吊唁。

……

大內,文華殿。

皇帝正在上當天的最後一節課,內閣次輔呂調陽親自監督萬歷練字,馮保從旁看顧。

這五年來,呂調陽和張相公就這樣一人一天,教導萬歷皇帝的學習,一如當年高拱和張居正輪班那樣。

到了十五歲的年紀,朱翊鈞是書法長進了不少,但腚上也生了好多刺。

他明顯坐不住了,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讓小太監給自己揉肩。卻不敢說朕不想寫了……

他不怕這個老太太似的呂調陽,他擔心的是馮保。

死太監最喜歡向母後告密,可怕的母後訓斥完了,還會告訴最可怕的張老先生。

所以萬歷被這鐵三角死死箍著,只敢搞搞無傷大雅的小動作,根本不敢掙紮。

忽然,殿門無聲敞開,一個小太監悄悄進來,湊在馮公公耳邊低聲稟報起來。

“啊!”馮保登時如五雷轟頂,一下子站起來。

他兼掌司禮監和東廠多年,內外權勢熏天,整個人已經是變了很多。唯獨不變的,就是對叔大的那顆初心……

陡聞叔大父喪,他感覺比自己親爹死了還難過。

因為他爹是個濫賭鬼,為了還賭債才把他賣進宮裏的……

“怎麽了怎麽了?”萬歷馬上丟下筆,興致勃勃的問道。

“陛下,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呂調陽無奈道。

“皇上,先別練字了,張老先生的父親沒了……”馮保含悲道。

“啊?”萬歷聞言大張著嘴巴,好一會兒方道:“這麽說,朕終於可以解放了?哦不不,我是說,這可如何是好啊?”

“皇上,先稟告太後吧。”馮保知道,最舍不得張居正的肯定是皇上他媽。“這種事兒得太後定奪。”

“好好,走走。”萬歷二話不說,把腿便往外走。

“皇上慢點兒,小心腳下,別絆著……”馮保也顧不上老呂,快步跟了出去。

轉眼間,偌大的文華殿就剩下呂調陽了,他知道沒人把自己放在眼裏,便自嘲道:“下課,恭送皇上。”

待他返回文淵閣,進了自己的值房,疲憊的坐下。他的心腹中書石賓給他端上濃茶,忍不住低聲道:

“恭喜首輔了!”

呂調陽一愣,旋即呵斥道:“不要胡說!元輔萬分悲痛之時,你這話被聽到,老夫還做人嗎?”

“張相公要丁憂了,內閣只剩呂相公,你老不是元輔誰是元輔?”石賓卻腆著臉笑道。

“總之不許胡說!”呂調陽瞪他一眼道:“出去告訴他們,誰也不準亂嚼舌根,讓老夫聽見了,直接趕出內閣去!”

話雖如此,言談間卻已經隱隱有了內閣首輔的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