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第2/3頁)

幕僚微頓,“何況使君與那位當初有同袍之誼,與西池王、扶侯大不相同,假使使君求和,定也與他們不同,使君……何故死守至此呢?”

聽罷,徐淮安咳嗽幾聲,蒼白面容略顯虛弱,但目光仍很沉著。

他掃視了圈四周,“你們也都這麽想?”

其余武將幕僚紛紛俯首,顯然,他們也覺得沒必要再死守徐、州。

主要是洛陽那邊的懷柔之策奏效,在聽聞雍州、梁州等地歸降後的境地,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動心了。如今那位攝政王不同於楊氏,能有今日地位,全靠他自己打拼,聽聞當初領兵時,他就愛兵如子,麾下將士無不臣服,所到之處盡得民心。

早先使君帶他們反時,打得便是除昏君的旗號。現今昏君已主動退位,攝政王有能耐有威望,他們再不降,就是負隅頑抗,毫無異議。

到底是追隨多年,徐淮安又向來禦下有道,所以他們即便內心這麽想,實際上還是會遵從他的決定。

徐淮安何其了解他們,頓時明了,目中隱現怒氣,下一瞬就轉為頹敗,“讓我再想想,你們先退下。”

“使君……”

“退下!”

幕僚不敢再言,輕嘆一聲,轉身離去。

長長的嘆息留滯在空中,仿如實質,在徐淮安耳畔、眼前、腦海來回晃,叫他心煩不已,狠狠閉目,再睜開時便是血絲浮現。

額頭和手背青筋微凸,他極力忍耐,最終還是被胸口的郁氣和怒火占領,擡手揮退了案上所有東西,噼裏啪啦砸地聲響起,讓門外守候的小兵對視一眼,皆目含同情。

砸完書案,再砸小桌和壁上輿圖,凡是能看到的東西,都被徐淮安砸、撕了遍。

狠狠發泄一通,滔天的怒火才稍微散去一些。徐淮安目露狠厲和不甘,過往種種在這短暫的時刻全部浮現,湧上心頭。

那些壓抑、不服和痛楚仿佛在提醒他,你又要認輸了嗎?一旦認輸,你就永遠不如人。

他主動認輸過一次,不想再退。

漸漸的,徐淮安眼中有了決心,欲出聲喚人,觸及屋內情形,便直接轉身去尋退守在不遠處的幕僚和武將。

他道:“不降,徐、州,死戰到底——”

眾人因驚訝而睜大的眼中,皆映出了他冰冷的神情。

後半夜,徐淮安才有了回屋小歇的功夫,遠遠走去就能瞧見屋內一片漆黑冰冷,像是無人居住。

他心一縮,腳步也跟著慢下,之前被戰意充滿的心有了缺口,想起曾經的夜。

那時候無論他多晚回,姿娘都會給他留一盞燈,努力撐著朦朧的眼,幫他寬衣解帶,或奉上熱湯,告訴他要保重身子。

他救回了因小產而垂危的姿娘,卻無法將她變回從前。

為防她再自殘,徐淮安將她關在院中休養,派人十二個時辰照看。如此舉動之下,更沒得到過她一個好臉色。

他以為姿娘的淚就足夠叫他心慌,沒想到,她的冷漠和無視才更能誅心。

推開門,入目是一片暗色,連盞燈都沒有。徐淮安知道,姿娘分明是最怕黑的。

屋內早就另擺了張榻,他還是習慣性地往原先的榻走去,想看看她,沒想到一陣窸窣聲傳來,她坐了起來。

“姿娘……”徐淮安下意識喚她。

他的聲音比從前溫柔太多。趙雲姿聽得分明,唇畔揚起諷刺的笑,她有孕時都不見他有這些好臉色。

果然,還是要心中有愧才能好好說話是麽。

“你兩日沒合眼了。”她平靜道。

徐淮安說了聲是,欲言又止,覺得這是關心,又怕出口招來嘲諷。

果然,趙雲姿淡道:“若非鶯兒說,我也不會知曉。她給你煮了湯,莫浪費鶯兒心意。”

是個懂事的婢子。徐淮安心中贊了聲,口中道:“我前些日子手受了傷。”

“指望人喂你?喝不了就別喝,反正也非我本意。”撂下這句話,趙雲姿重新躺了下去。

徐淮安心生失望,欲轉身時,榻邊再度傳來聲音,趙雲姿冷著臉下榻趿鞋,來回一陣腳步,端來了補湯。

她仍是冷臉,眼神不帶絲毫柔和,於徐淮安而言,已經是極大的恩賜了。

興許是此時被她的舉動所觸,又興許是黑夜中,她隱隱露出的容顏醉人,不知不覺間,徐淮安呆呆看著她就被喂下了整碗湯。

然後……

然後閉目往後一仰,發出撲通倒地的聲響。

等了好幾息,趙雲姿才垂眸看去,確認他當真睡得極死,才俯身而去,在他腰間摸索了陣,摸到了刻有他字的玉牌。

徐淮安貼身之物,從不讓人碰觸,即便是她,在幫他更衣時也沒有資格。

如今,她輕松摘下玉牌,靜靜凝視了片刻地上的徐淮安,止住因和他周旋這段時間生出的暈眩感,強撐著身子走到外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