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2頁)

朝陽升起的前夕最寒,扶姣仍披著那件大氅,走到小徑口時不由輕輕打了個噴嚏,忙捂住嘴看了會兒,四下裏竟毫無動靜。

“當心腳下。”李承度的提醒自上方傳來,扶姣下意識仰首,只覷見他線條流暢的下頜,身姿如勁松般,牽著的袖籠裏傳來極淡的香味,不是什麽名貴熏香,像是蒼茫天幕下的草木氣息,很叫人安心。

緊隨著他的步伐,二人輕松出府入了隱秘小巷,橘黃的暖光將影子拉成長條,正鋪在前路上,扶姣踩著它輕輕地跳了兩下。

青色平頂車停在拐角處,僅有一個駕車的長隨候著,見到二人立刻佝身推開車門,輕喚了聲,“都統。”

李承度頷首,先幫扶姣上去,送進包裹後自己沒有入內,接過長隨遞的冪籬一戴,看起來預備親自駕轅。

“車內備了茶和點心,郡主請自行取用,眼下需先出城門,無論發生何事都不要開窗。”叮囑了這麽一聲後,長隨也坐定。

長鞭一甩,馬蹄輕輕動起來,載著日出的金光,漸漸走出陰影。

…………

“河東郡撥了三萬人馬過來,兩萬進宮,剩下的人在城裏看守各府。宗親那邊兒盡數安分了,有皇帝的口諭也不敢冒頭,剩下的就是鄭侯那幾家。鄭侯是個硬骨頭,學生裏面名望高,不能輕易動,國公爺下半夜親自去見被拿拐杖趕了出去,氣得要砍了鄭侯的腦袋。”說著親隨鄧琦笑起來,宣國公的暴脾氣都是知曉的,“依林老的意見,鄭侯瞧不上武將,還得世子去談。您是鄭侯半個學生,有份師生情在裏面,如今形勢已成定局,他再執拗也是沒理兒,您去了能給個順階下。”

沈崢應下,“鄭侯忠直,倒也不至迂腐,我記得府裏有幾個也是他的得意門生,到時一同叫上。”說著微微一笑,“世上總沒有軟硬不吃的,鄭侯平日還有什麽喜好?”

鄧琦一想,“吃茶玩玉都不曾聽說,鄭侯年紀大了,平日除了教學生,不過在府裏含飴弄孫罷了。”

說到這裏他明白了什麽,無需沈崢吩咐便立刻去傳了令,回身又道,“禁軍既到了手裏,國公爺的意思是概半人都能回河東郡了,那邊兒還得駐守,滯留洛陽吃穿嚼用也是大問題,世子覺得可要多留些?”

沈崢說不用,提袍跨過門檻正要去用頓朝食,正對的廊下匆匆跑來一人,“世子,郡主被人帶走了!”

他一頓,跟著“哦?”了一聲,流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

說的是帶走,那就是悄無聲息,現在來報,應是有些時候了。

“可有蹤跡?”

來人答發現時立刻遣人去四處追尋了,暫沒消息。

他一想,當即改了路,叫上人再往長公主府去。

囫圇一夜過去,沈崢轉了不少地方,依舊精神奕奕,不見半分憔悴。他傳來長公主府看守的人仔細詢問了遍,得知僅損了四人就被毫無動靜地帶走了一個大活人,眉梢微微動了動,將昨夜情形在腦中回想了一遍。

“屬下知道了。”鄧琦先叫了聲,“那人定是昨夜那波刺殺時,混進了府裏埋伏,趁淩晨守備松懈時偷襲,再將郡主帶走。”

沈崢不置可否,暫沒發話,招來了府裏關押的所有仆役,眯了眯眼睛問他們府裏原本侍衛的情況。

大多數人是茫然的,奶娘不會掩飾,垂著腦袋拼命想躲,被眼利的沈崢瞬間看出,單獨點了她出來,問她可知道什麽。

奶娘自然裝糊塗,“府裏不就那些侍衛麽,都在名單上邊兒,世子能沒瞧過嗎?”

她對扶姣的忠心毋庸置疑,即便用刑都不會吐露半個字。

下人奉了熱茶提神,沈崢呷了口,氤氳的熱氣遮住他大半眉眼,但瞧得出還是溫和的,“我向來不會為難忠心之人,但眼下帶走郡主的還不知到底是何人,不過要查清情況罷了,萬一是遇了危險也好及時營救。說起來今次的事其實和你們關系不大,只因伺候了不同的主子危及性命,確也有些委屈。這樣罷,凡能提供消息之人,都可當場出府,尋家人也好,出洛陽也罷,暢行無堵,且還能另領一份賞銀。”

被關押了一夜,仆役們本就膽戰心驚,浮躁不必說,便是有傲氣的也磨沒了。沈崢的話如滴入熱鍋的水,炸得滋滋響,立刻就有不少人爭先恐後出聲。

沈崢還真的從中分辨了出來,對那管事口中的李侍衛格外在意。

“李侍衛,李度。”他垂下眼眸,口中喃喃,隱約有些熟悉,暫又想不起來,“李度,李度……”

他道:“問問這李度是哪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