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避風港

第二天的清晨,在康沃爾郡和法國的布列塔尼半島之間的海面上,漂滿了碎裂的木板,撕碎的船帆和旗幟,還有無數死狀淒慘,甚至被燒的焦黑的屍體。在這之後的一個月裏,時不時地都會有幾具腐爛的屍體被潮水送到海峽兩岸的海灘上,而更多的屍體則成為了長眠於海峽底下的白骨。

殘存的西班牙艦隊在科唐坦半島西側的海面上再次集結,此時余下的戰艦總數已經下降到一百二十六艘,且大多數都是遍體鱗傷,潔白的船帆沾染上了炮灰,上面滿是彈孔,船板上也布滿了炮彈留下的裂孔和凹痕。有的戰艦的底倉裏已經積了幾英尺深的水,像是一只笨拙的鯨魚一般癱瘓在海面上,只能夠依靠其他艦艇的拖帶才能夠在海上以極低的速度移動。

對於聖克魯斯侯爵而言,唯一的好消息是余下的戰艦基本上都是適合在大西洋上活動的大帆船,那些被菲利普國王硬塞進艦隊充數的來自地中海的槳帆船,即便槳手們綻裂了虎口,也難以在波濤洶湧的大西洋上操控這些戰船,因此在昨天的海戰當中,沒有幾艘槳帆船成功地逃離了不列顛人的包圍圈。那些投降的戰艦還算幸運,至於那些不願意投降的戰艦,不列顛人不費什麽工夫就將他們全部擊沉。這些船上的槳手大多是被西班牙法庭因為輕罪就送到海上服苦役的可憐蟲,他們被鎖鏈綁在自己的座椅上,當戰艦沉沒時,又被那些鎖鏈無情地一起拖進冰冷的大海。

面對無敵艦隊的慘狀,聖克魯斯侯爵自然感到灰心喪氣,可如今的局勢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讓他舔舐傷口了,龐大的不列顛艦隊正從西邊以更快的航速掩殺而來。西班牙艦隊本身就不具有質量優勢,如今連數量優勢也消失了,那麽唯一的選擇就只有避其鋒芒。

聖克魯斯侯爵將那些受傷嚴重的,航速較慢的戰艦留在原處,希望用這些戰艦拖慢不列顛人的追擊節奏,而他本人則率領余下的九十八艘戰艦全速向東方行駛。這一策略的確起到了效果,為西班牙人贏來了四個小時的時間,利用這個時間差,他們將不列顛艦隊甩開了大約二十五英裏。

不列顛艦隊在解決了聖克魯斯侯爵拋棄的斷尾之後,重新開始追擊無敵艦隊,到了當天的晚上,雙方的艦隊都已經可以在遠處的地平線上看到對方的帆影了。

六月六日的夜晚對於雙方的高級軍官而言都是一個不眠之夜,當太陽重新升起之時,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經縮小到不足五英裏了。

無可奈何的西班牙艦隊向右轉舵,朝法國海岸的方向駛去。

“他們要去法國人的港口尋求庇護。”在‘不列顛尼亞“號的艦橋上,霍金斯爵士將望遠鏡收了起來,嘴角像秋日裏枝頭的枯葉一般上下抖動著。

果然如他所預料的那樣,西班牙艦隊幾乎是貼著法國海岸行駛,兩個小時之後,他們進入了距離加萊不遠的濱海布洛涅港。

濱海布洛涅市是一座小小的漁港,她的海濱浴場在法國頗具盛名,算得上是一個度假勝地,如今正是遊客們紛紛前來的季節。海灘上的遊客們好奇而又驚訝地看著大量的西班牙戰艦湧入平靜的海灣,城裏的防波堤,教堂的鐘樓和臨海餐廳的露台上,都擠滿了好奇的觀眾。他們饒有興致地觀看著疲憊不堪的西班牙人在港口當中拋錨,而當他們的目光移向遠方時,就會看到堵住了港口出路的那支虎視眈眈的不列顛艦隊。

港務總監德·昂納克先生的馬車抵達了碼頭,一艘劃艇在那裏等待他,他剛剛登上小艇,槳手們就用力劃動船槳,小艇像海灣上空盤旋的海鷗一樣,輕盈地掠過海面,朝著打頭的那艘西班牙戰艦疾馳而去。

小艇靠上了西班牙旗艦,甲板上放下繩梯,德·昂納克先生像是年輕了二十歲一樣,手抓著繩梯,不要別人幫助就登上了甲板。

剛一登上甲板,那股子揮之不去的臭味就讓德·昂納克先生幾乎要把自己剛剛吃完的早午餐吐出來。夏日的天氣讓傷員的傷口極易腐爛,混雜著戰艦上常有的糞便的惡臭味,招來了無數的蒼蠅在甲板上盤旋著。腳下的木頭浸透了血漬,讓木板變成了烏木似的暗黑顏色,雖說被簡單的打掃過,踩上去依舊有些黏膩。

那些衣不蔽體的水手們,呆滯地站在甲板上,兩眼無神地看著上船的港務總監,看起來比起活人更像是一群僵屍。

頭上包著紗布的船長接待了港務總監,帶領著緊張的總監走下通往船艙的樓梯。樓梯上依舊黏黏糊糊的,顯然某些液體曾經順著樓梯一路向下流去,總監竭力讓自己不去想這液體到底是何種東西。

兩個人進入了船尾處的一間昏暗的艙房,幾縷微弱的陽光從靠近天花板處的小小舷窗射進來,房間中央的桌子上擺著一盞小小的油燈,燈芯上黃豆大小的火苗似乎隨時都要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