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交易

若昂三世被燒成了焦炭的屍體當天晚上就被封進了鉛質的棺槨,安葬在了辛特拉行宮的小教堂裏。雖然棺材被緊緊地封閉著,但負責下葬的人依舊聲稱他們聞到了若隱若現的惡臭氣味,這種氣味如今正縈繞在宮殿的走廊裏,尤其是國王生前居住的套房當中。那間臥室如今已經被徹底封閉起來,泥瓦匠們用一堵墻封住了大門,就好像那間臥室從未出現過一般。

第二天清晨,還不等到太陽升起,整個宮廷,或者說是宮廷剩下的部分,就離開了辛特拉行宮,踏上了返回首都的旅途。當他們穿過行宮四周茂密的樹林時,那些黑色的樹木當中傳開陣陣悠長的嗚咽聲,像是那些死去的冤魂對兇手的指責和詛咒。這些手上沾了血的政變者如今正處在神經高度緊張的狀態,聽到這樣的聲音未免讓他們感到不寒而栗。

10月6日是一個美麗的秋日,空氣像是泉水一般清澈,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像是一塊被整個展開的藍色綢子。夜晚曾經在裏斯本城裏肆虐的大風如今徹底平息了,大自然也和城裏的市民們一起屏住了呼吸,見證這場王位繼承爭奪當中的勝利者進入首都的景象。

在隊伍中央的那輛六匹馬拉著的四輪馬車上,伊麗莎白太子妃——如今該稱為伊麗莎白王後了——與布拉幹薩公爵坐在一起,車窗的簾子全部收了上去,他們面露微笑,朝著道路兩旁的民眾招著手。然而新任的國王的影子,卻完全無法在隊伍當中找到,很顯然,對於如今掌握大權的王後和重臣,若昂·曼努埃爾國王並不是什麽值得對外驕傲展示的東西,恰恰相反,他是一個恥辱,一個王冠上洗刷不掉的汙點。只要多一個人看到他們的國王竟然是這樣的一個怪胎,那麽君主制的根基上就多了一道裂縫。誰會效忠於這樣的一個人?誰會承認這就是“上帝賜福的葡萄牙和阿爾加維的國王”呢?這一切與其說是上帝賜福,更像是撒旦降罪。

裏斯本的市民們用漠不關心的冷漠對待笑容可掬的兩位掌權人,仿佛他們見證的並不是一場慶典,而是一場葬禮,而面前走過的正是葡萄牙王國的靈車。過去二十年裏沉重的社會和經濟危機,已經讓葡萄牙王室的聲譽跌到了最低谷,而那些對於新任王後道德和貞操方面的攻擊,更是讓整個宮廷聲名掃地。那些炮制這些筆墨制成的利箭的大人們,滿意地看著這些狠毒的流言射向王朝的心臟,如今與野蠻的中世紀不同,羽毛筆比起匕首和利劍要更加致命。在文明的十六世紀,摧毀政敵不再是用肉體毀滅的野蠻方式,而是在道德上摧毀他們。可這些始作俑者似乎忘記了,攻擊伊麗莎白王後,就是攻擊整個王朝,而當王朝傾覆之時,只有少數人才能夠火中取栗,更多的人則要面臨利益受損,甚至丟掉腦袋的尷尬局面。如今惡果已經初步顯現,暴風雨正在首都的晴空上聚集。

當天中午,在裏斯本王宮的大廳裏,舉行了向若昂·曼努埃爾一世國王效忠的儀式。按照慣例,大臣和貴族們需要一個接一個地受到國王的召見,可鑒於新國王無法在公眾面前保持安靜超過五分鐘以上的情況,儀式被修改為所有參與者一起向國王宣布效忠。這樣的修改十分明智,當儀式剛剛結束時,國王就開始大呼小叫起來,“我要吃松雞餡餅”的呼叫聲直到陛下被侍從們抱出房間時還在拱廊裏回蕩著。很顯然,將他藏起來假裝不存在,對於所有人而言都是最好的解決辦法。而看著伊麗莎白王後的表情,似乎更是恨不得將他也裝進鉛棺,埋在三尺之下和他的父親作伴。

當效忠儀式結束之後,指定攝政的命令被立即公布。鑒於新國王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他履行職責,因此伊麗莎白王後和布拉幹薩公爵將共同擔任攝政。根據這兩人之前達成的協議,原本先王的弟弟亨利紅衣主教將成為第三位共同攝政者,可此時先王死因可疑的消息已經不脛而走,畢竟那如今還縈繞在辛特拉行宮裏的臭味實在是難以令人忽略掉。在這樣的情況下,將亨利紅衣主教引入權力中心,很可能會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因此三人攝政也就順應時勢地變成了兩人攝政。

當天下午三點,在王宮當中舉行了由兩位攝政主持的內閣會議,令參加會議的內閣大臣們驚愕的是,會議桌上竟然見到了不列顛特使羅伯特·達德利的身影。

“這是怎麽回事?”財政大臣不滿地抱怨道,“為什麽這位大人會在這裏?難道我們現在已經成為了不列顛的屬國,連不列顛國王身邊的佞幸都能在內閣會議上指手畫腳了?”這位財政大臣是宮廷當中親西班牙勢力的代表之一,他娶了一位西班牙太太,並且維持他自己奢侈生活的許多花費都由西班牙大使館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