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澹川(第2/3頁)

但盛大的葬禮過後,澹川顏氏闔族守孝,凡在朝中緊要位置任職的顏家族系,皇帝未曾奪情起復一人,很快安排了其余世家的人頂上,重利在前,朝中幾乎無人為顏氏發聲。

更為雪上加霜的是,顏老太爺乃領治一城為地望的十六世家的宗主,澹川這片土地上所有的顏氏子弟從生下來起就最大限度地享沐祖宗功德,因而依照大胤的禮制,凡十六世家宗主去世,其族中子侄皆要居喪,依親疏遠近,長則三載,短則一年,以表尊祖敬宗。丁憂期間,澹川的嫡系子侄不能蔭封,旁系亦無從參加來年的秋闈州試——下一次可就是三年後了。①

這樣長的空窗期,讓澹川顏氏在朝中的勢力急劇萎縮,重要的場合已經很少聽到顏家人的聲音了。

由此也帶來了宛州世族間的此消彼長。顏氏雖居十六世家之一,瘦駱駝比馬大,身後仍有一些小家族追隨,但宛州現在最有話語權的世家已經是望溪端氏了。

而且皇帝似乎確實對顏家頗有微詞,不只是在丁憂上不留情面,從他放顏雲非去北境軍中鍍金歷練,卻不給顏氏嫡支出仕的機會,到他收拾顏家身旁的簇擁,卻擡舉端氏和附隨端氏的小家族,種種跡象都表明,皇帝在放任乃至促成澹川顏氏的衰頹。

丁憂結束不會是終點,慶國公顏愈已經可以預見到,待服喪期滿,等待他的會是個空有品級而無實權的散官虛職,一族之長都如此,顏氏其他人就更不用想了。

朝堂政鬥就是這樣,一步棋走錯,十年、二十年,甚至整個宣熙一朝都扳不回來了,或許還會延續到下一代帝王。

慶國公顏愈每日都活在懊悔中,睜眼閉眼都是大朝會上的種種,從前澹川何等風光一呼百應,如今卻門庭寥落沉寂如死水。老父病逝前攥著他的手囑咐他“家族”二字,看著如此衰落的顏氏,至死也不瞑目。

望則生怨,一日復一日的蹉跎,望著家中無法出頭、空待歲月的傑出小輩,再想想遠在北境如魚得水、軍功任他拿的顏雲非,慶國公顏愈不只是悔喪走錯棋的自己,也不可自抑地對刻薄寡恩的皇帝生出了怨懟之心。

顏家世代簪纓,皇帝竟涼薄至斯!

這天底下,夠資格坐上那個位置的,難道就只淩燁一個了嗎?

——都是龍子鳳孫……當年太後臨朝、齊王掌權的時候,可是連科舉都沒開。

慶國公在府中萌生惡念的時候,敬王的人也悄悄地找上門了。

……

淩燁看完影衛送來的宛州密奏,冷笑一聲扔下折子。

慶國公顏愈這個人,跟心狠果決、老於世故的顏老太爺相比,真是差的遠了,說他精明,顏氏會有今天的慘淡全在於他,說他軟弱,對付雲非時候並不見心慈,說他怯懦,可也不是沒有賊膽嘛——只能說蠢毒吧。

有子如此,無怪乎顏老太爺要在自己壽終前按死顏相,不然,三個慶國公綁在一塊兒,都不夠顏相一只手捏的。

當初顏老太爺百日祭過後,顏愈就時常往帝都上請安折子,話裏話外都是希望“奪情起復”。那時候雲非到穎國公帳下還沒多久,在他出頭成名之前,淩燁當然會晾著澹川顏氏,耗一耗這個宛州世族的底子,以便未來更進一步的選官改制推行科舉。但朝中勢力重在平衡,宛州必不能只望溪端氏一家獨大,澹川顏氏多少還是要有點作用的。可慶國公顏愈顯然等不及。

宛州的人手是淩燁前些年借機安插到關鍵處的,再加上這兩年底下一些投誠的小家族的眼線,澹川慶國公府的舉動不能說看得清清楚楚,但六七分總是有的。

密奏上說,慶國公府因丁憂之故,不能出仕,顏老太爺故去後半年,顏家便把目光轉到了河道商運上,對外說是要給家中小輩找點事做,歷練一二。

——合情合理,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來。

澹川是瀾江的支流,深入宛州腹地,南北暢通無阻,這座城作為顏氏的地望,直接以河為名,足見其水運之興盛。

顏家做生意,自然都從這上頭來。

慶國公的請安折子照常遞著,面上功夫半點不落,不時時注意外加詳查,還真難察覺他會跟敬王搭上線。

拿張輿圖一畫,澹川這地方當真不錯,瀾江支流,順著江河往北,能直接通往敬王食邑江錦城,一路向南又匯入雲州江河,而敬王最大的倚仗蒼梧方氏,就在雲州。不得不說,澹川在江錦城和蒼梧城、宛州和雲州之間,是再好不過的聯通樞紐。

河運生意,除了港口稅賦外,還有就是往來南北,將自家盛產的物什運售去別地,將別地的稀罕物販運回來。這聽著很耳熟,因為敬王的左膀右臂定康周氏,前些年就在做南洋香料的海運生意。蘇朗和葉星琿就是查這事去的昌州,現在楚珩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