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宮宴(第2/2頁)

酒過三巡,歌舞也演了幾番,淩燁本就意興闌珊,但今日偏偏是太後千秋宴,稍後還有煙火晚會,他不好像平日一樣提前離席,只借口不勝酒力,倚著扶手垂眸養神,時不時地往楚珩的方向悄悄瞥一眼。

場上一首舞曲已近尾聲,最後一個舞女退下去後,殿內絲竹管弦聲停了一陣,淩燁並沒有在意,正走著神,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琴律,清如濺玉顫若龍吟,大殿裏觥籌交錯的喧鬧聲一停,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往場上看去——

坐在古琴後的是個螓首蛾眉的女子,她微微垂著頭,看不見全貌,但露出的一截光潔白皙的額頭,和一彎秀如遠山的黛眉就已經昭示了這是個國色天香、不可多得的佳人。

但她不是歌舞伎,古琴的泠泠清音在大殿裏汩汩流淌,她彈的是雅樂。

是大胤的世家女子在大庭廣眾下獻的樂曲。

淩燁在聽見第一個音的時候就意識到不對了。這不是禮部安排的樂舞,也不是給太後的獻禮,這是給他的。

空靈雋永的琴音在女子指間潺潺流動,待一曲終了,古琴後的女子盈盈下拜,坐在丹陛之下左側首位的老王爺站了起來。他是淩燁的叔祖父,整個皇室裏輩分最高的人,老王爺舉起酒杯,撫著胡須朗聲問:“陛下覺得這段大雅如何?”

——這話問的委婉,宮廷獻樂有心照不宣的規矩,皇帝如果說“好”,那就是把人留下,如果說兩句勉勵的話,就是拒絕。

但是現在,老王爺似乎並沒有打算給他留說“不”的余地,不等淩燁開口,老王爺環顧周圍的宗親,又笑道:“這人一上年紀,最喜歡的就是兒孫滿堂承歡膝下,陛下如今子嗣單薄,倒讓太後殿下少了許多頤養天年的樂趣。陛下以天下奉養太後,自然什麽都不缺。我們幾個老家夥商量了一下,與其送旁的,還不如送段天倫之樂。”老王爺指了指場中跪著的女子:“宗親們的這點微末心意,不知太後和陛下可看得上?”

大殿倏然安靜。

皇帝和太後坐在最上首,失和已久的表面母子第一次達成了一致。太後當然喜歡子孫繞膝,但那不該是皇帝的孩子——敬王現在就坐在太後下首,身邊是懷了身孕的敬王妃。

可宗親們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對此勢在必得,“慈”和“孝”兩頂帽子同時扣下來,再加上老王爺和其他宗親們的面子,太後和皇帝都不能說“不”。

淩燁面色不變,目光已經徹底冷了下來,淡漠地看向場中跪著的人。

能在宮廷盛典上獻雅樂的,一定是出身清白的家人子,而且還得有些身份,但又比不得各大世家的貴女們。

挑出來這樣一個人,確實是心意,明眸皓齒,天姿絕色,任誰看了都得誇一句美人。一曲雅樂彈得落雁驚鴻,宛如天籟,周身氣度、舉止禮儀都挑不出半點差錯,一看就是費了大心思調教的。

可淩燁的這位叔祖父閑散慣了,一向最不耐煩俗事纏身,連宗族的事務都很少插手,更別說花心思教養人了。真正要送人的根本不是他,這是在場的各大世家借著宗親們的手遞上來的敲門磚。

收下這個人,就意味著後宮的開始,然後各大世家的女子就會進宮承恩。而眼前這個,出身不夠,封不得高位,也不會妨了世家貴女們的路。

算盤打得很好,幾位德高望重的宗親長輩們聯合在一塊兒,又扯了“孝”字旗出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前些天遞上來的選秀折子不過是個幌子,真正的招數原來是在這等著他呢。

老王爺用的是“宗親”的名頭,丹陛周圍的這一圈長輩們大概都知道,但是先前並沒有任何人跟皇帝提——即使在宮宴前特意去見了皇帝,也沒有說起過一個字。

淩燁的目光轉向了長寧大長公主。

大長公主偏過頭,沒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