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剝蛋(第2/2頁)

——如果我回家時他沒穿圍裙,意思就是“飯還沒燒好,你得再等等。”

——如果他穿著那圍裙,代表的就是“飯已經做好了,快誇我。”

……當然,後半句純屬我的個人想象,不作為官方解釋,僅供參考。

秦燼說到做到,今天餐桌上果然只有白粥。

這粥大概他也是第一次做,水放少了,泡爛的米粒坨在一起,口感稍有些硬,寡淡無味。

我坐在桌前,看著一旁秦燼青筋凸起、骨節分明的手捏著灰白色的鴨蛋,一點點動作並不熟練地剝著殼。

也許是因為腦部運動神經受損的後遺症,他在做類似剝蛋這種細碎動作的時候看著格外笨拙吃力,指尖微顫,當然,另一部分原因,我確信他以前做大少爺時肯定從來沒親手給別人剝過鹹蛋。

原本雪白光潔的蛋白被他弄得坑坑窪窪,終於露出留著橙黃油汁的蛋黃。

他把蛋黃搞破了,那油沾到他修長筆直的手指上,我眼饞已久,迫不及待地就著他的手舔了舔那流淌著粘稠汁液的鹹蛋。

味道還很我記憶中的一樣,只是換作以前任何時候,我絕不會想到,那個給我買鹹蛋剝蛋殼的人竟然從早已拋棄我離開的親人變成了此刻的秦燼。

秦燼目光變得暗沉沉的,看著我,說:“你這樣……”

我似乎從他的話尾裏聽出了一種咬牙切齒的意味。

我眨眨眼:“我哪樣?”

不就是吃個蛋,還能給他吃生氣了不成。

秦燼默了默,不再說話,而是伸出另一只幹凈的手,我有些不明所以,接著他的指腹碰上了我的臉頰,動作輕柔地擦了擦,原來是我剛才舔的時候臉蹭到他的手指,所以也沾到了一點油。

臉上被他摸到的地方有點熱熱的,我感覺自己又開始犯起頭暈,心想也許是燒還沒退。

下午睡得很久了,我不太困,裹得像個白色米其林在沙發上看電視。

看了一會兒便覺得無聊,心神不寧,又開始想著工作的事。

這些年我當真變成了個相當無趣的人,生活中除了想著工作再無其他,大部分休閑和娛樂都讓我提不起勁,甚至本能性地覺得浪費時間、浪費生命。

我回書房去拿了電腦,調出一些合作企業和信貸及融資公司的名單,盡管秦燼說了這事交給他,但我也不打算坐以待斃。

我斟酌了一下措辭,打算一會兒給幾個在我名單上的熟人打個電話,探探他們的口風,看是否有幫忙的余地。

這時秦燼洗完碗從廚房走出來,他在我身旁坐下,“啪”地合上了我的電腦。

我轉頭疑惑地看向他。

“說了別想那麽多。”他隨手揉了揉我的頭,道,“老是焦慮,容易老。”

我靠在軟軟的沙發上,半個身子陷進去,強烈的想要傾訴的欲望匯聚到嘴邊,最終卻還是全部咽了下去,只輕嘆了一口氣:“……沒辦法。”

我倒是真想能有個人幫我分擔些壓力,但我這人獨斷又專橫,只有完全拿捏在自己手裏的才是最安全最可靠的,任何時候,我必須提前設置好PlanA、PlanB、PlanC……直到我確信,在局面走到最壞的情況之前我一定有能力、有辦法挽救它。

我絕不能讓自己被逼上懸崖峭壁,淪落到走投無路的境地,我不再是一個賭徒,我沒有all in的勇氣。

我道:“我從來不認為有竭盡全力卻超出我能力之外的事,這只能表明我的無能。我有時候焦慮,是因為我覺得肯定會找到更好的辦法,只要我每一步都走對了,沒有差錯,估算好一切後果,做最優的選擇,事情就一定會往好的方向發展……”

說到底,如今面臨的一切窘境,還是因為我不夠好。也許是過去的自己不夠好,現在的自己不夠好,那未來的自己就要加倍彌補,為從前犯的錯誤認真買單。

秦燼靜靜地凝視著我,好像洞穿了我心中所思所想,他道:“我們控制不了一切,你永遠會面臨掌控之外的情況,你得學會適應。”

他緩聲說:“這不是你的錯。”

我睜著眼,有些茫然地望著他,說不清自己是茫然於秦燼會對我說出這樣的話,還是別的什麽。

一時間,只覺得,心亂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