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3頁)

少年眉眼染了笑,擡手拍拍壓皺了的袖擺起身下樓。

說書人仍在抑揚頓挫。

“……咱們修帝仁慈,念在好歹叔侄一場,便派人十裏紅妝送那九郡主出嫁。”

樓梯邊站滿了人。

“雖說是要送她嫁去苗疆那等地方,可不論怎麽說,九郡主已有十七,十七歲仍未婚的女子可是要被左鄰右舍嚼舌根子的,再拖下去依著那九郡主的性子,許是這輩子都嫁不出去。”

阿九。

身穿黑底紅邊短衫的少年緩緩停下腳步,波瀾不驚地擡起眼,靜靜地看著砧板上那條聒噪的魚。

說書人渾然未覺,再次拍下驚堂木,眉飛色舞道:“修帝心腸仁慈,即便九郡主丟光了皇家的面子,可也願為九郡主著想。誰知那九郡主竟不領情,表面答應,暗中卻要挑戰咱們大慶的威嚴,方到邊關那一夜便與一神秘男子私奔……”

滿座嘩然。

比起九郡主“放蕩不羈”的無聊故事,人們更喜歡聽“郡主與神秘男子私奔”的八卦。

說書人借著喝水的動作將杯子擋在唇邊,遮住一絲得意的笑。

人們追問那男子是何人,九郡主與那男子又是何種故事。

說書人按著話本子裏的故事胡謅一通,將九郡主描述得如何如何不知羞恥,將那男子描述得如何如何掙紮矛盾。

故事的高潮戛然而止於一句意味深長的“九郡主便使鞭子將那男子捆住,迫使他與自己夜夜笙歌”。

滿座聽客正聽得臉色泛紅,這說書人最擅長講述一些欲語還休的情節,說暴露罷,遠不如話本子裏描述的那樣驚心動魄,說平淡罷,又委屈了這位說書人的才華。

聽客們大多是本地人,都了解說書人講書的本事,一聽他停在這裏就知道他在暗示打賞,噓聲過後一大群人心甘情願送上打賞。

說書人這才滿意地繼續。

今兒這一場戲說書人賺得盆滿缽滿,收了場子後數數銀子,發現這次竟是近期賺得最多的,可想而知,九郡主和那神秘男子的續集將成為他的財富密匙。

說書人那叫一個高興,路上買了壇酒,拎了只燒雞,罵罵咧咧踹開一個蹲在路邊的小乞丐,哼著淫詞編出的艷曲拐了個彎,美滋滋走進自家小院,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來忘關門,欲轉身去帶上門。

吱嘎。

身後傳來幽幽的關門聲,落栓的沉聲敲上說書人心頭。

說書人莫名顫了顫,警惕地回過頭,只見一名眉眼幹凈俊秀的小少年正站在屋檐下的那半塊陰影裏。

正是黃昏,微微泛紅的夕陽余暉將生了青苔的台階一分為二,少年踩著一雙黑色短靴踱步而下,靴邊墜著兩條銀月亮形狀的銀色鏈子。

說書人質問他是何人,誰知嘴巴方張開,舌頭猛然襲上一陣洶湧的冷意,像刀,像灑了鹽的冰刀。

少年施施然站在台階上,修長雙腿籠在即將逝去的余暉中,上半身隱入屋檐下的陰影,濃黑的眼映出一點夕陽的紅。

“來自神秘男子的好心提醒,”少年微微一笑,“最好不要說話。”

說書人壓根未將這種小毛孩子放進眼裏:“你誰——啊!”

僅僅只是說出兩個字,說書人頓時滿嘴鮮血,一瞬的茫然過後便是鉆心的痛。

說書人痛得弓起腰,捂著嘴,冷汗直流,渾身疼到細微顫抖。

少年似笑非笑:“不是提醒過你了嗎?最好不要說話。”

說書人滿眼驚恐,仿佛見到了鬼。

少年不緊不慢地屈起食指,一只拇指大小的蠱出現在他指背,小蠱乖巧地蹭蹭他手指,帶著明顯的討好意味。

“它叫食人蠱,最為挑食,極不好養,因為它只愛吃人,而它最喜歡的部位偏偏又是舌頭。說來也巧,它已經很久沒有吃飯了,今日倒是能讓它飽餐一頓。對了,你想知道它是如何進食的嗎?”

說書人顯然不想知道。

少年對他的恐懼視若無睹,擡起一只手,隔著幾步的距離,指尖輕點那說書人,仿佛將對方當做一塊沒有腌到味的臘肉。

“你說一句話,它就啃你一塊舌頭,從你的舌尖到你的舌根,等到舌頭全部都吃完,它便會順著你的嗓子向下爬,一點點吃掉你的喉嚨進入你的身體,屆時就會將你的身體當做溫床,等下次餓了便緊著視野所及之處慢慢地將你從裏吃到外。

“放心,它會將你的腦子留到最後再吃,讓你能夠清醒地感受著被一口一口吃掉的絕望。”

少年說得輕松,聽在說書人耳朵裏簡直就閻王爺親切的呼喚。

他不想死。

他不想死!

說書人跌跌撞撞撲到台階前,想要抱住少年的短靴求他放過自己,喉嚨不停地吞咽混著唾沫的血,唔唔唔地發出恐懼而含混的聲音。

他甚至感覺不到舌頭的疼痛,從身到心的恐懼已經足夠殺死他好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