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九郡主這一覺睡得並不舒服,這種環境下的睡眠本來也不指望多麽好,但她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了,今晚難得做了個夢。

夢到面容早已模糊的阿娘溫柔地摸她的腦袋,告訴她不要回中原。

九郡主醒的時候天還沒亮,夢裏阿娘說的話她並沒有放在心上,轉頭看見少年也微微低著頭睡覺。

少年睡覺的樣子很乖。九郡主絞盡腦汁地試圖用一個比喻來形容他。

——像一只天真懵懂的蠶寶寶。

九郡主被自己的腦補弄笑了,擡手將少年垂落到肩後的小辮子撥了回來,手指戳戳他發梢系著的樹葉銀飾,又戳了戳自己辮子上的鈴鐺。

叮當。

她連忙攥住鈴鐺,不讓它再發出多余的聲音,顛了一路肚子有點餓,她從包袱裏摸出一塊幹糧鼓著腮幫子咬了幾口。

有點幹,她咳嗽兩聲。

少年被她的動靜弄醒,眯著眼睛看了她一眼,打著哈欠將腰間的水囊解下遞給她,甚至還記得擰開蓋子。

九郡主看著他留在手裏的水囊蓋子想,他是阿娘走後這麽多年來唯一一個對她這麽好的人,連水囊蓋子都願意幫她擰。

九郡主很感動,九郡主打算為了這個水囊蓋子花大價錢去租一輛馬車感謝他。

沒等她正式實施這項計劃,篷車猛地停下,她被顛得朝前倒,這一次少年沒再扶住她的腦袋,而是眼疾手快地將她攔腰扯了回來,順手撈起滑落的水囊放到一邊。

九郡主摔在他懷裏,聽見外面傳來尖叫聲,還有重重馬蹄和粗著嗓子的威嚇聲。

女人的哭聲和男人的求饒聲斷斷續續地飄了進來,空氣裏隱約浮動著血腥味。

“好像是遇到劫匪了。”昏暗裏,九郡主趴在少年耳邊用氣聲說。

少年神色不變,拇指慢慢磨上水囊蓋子。

九郡主有點苦惱:“有點倒黴,剛出邊關就遇見劫匪,會在這地方出現的八成是馬匪,我聽說馬匪都很兇,殺人不眨眼的那種。”

少年若有所思:“可你看起來並不害怕。”

九郡主說:“其實我有一點怕的,不過我以前抓過一個賊,他跟我說過怎麽對付馬匪。”

“你抓過賊?”

“嗯,我經常抓賊換賞錢的,他只是我抓過的其中之一。他以前就是馬匪,不過我抓他那會兒他已經打算金盆洗手了,他說只要我放了他他就給我一百兩銀子,還告訴我如果以後在沙漠遇見馬匪只要大喊媽咪媽咪轟,馬匪們就會饒我一命。”

少年忍著笑:“然後呢?”

九郡主美滋滋地說:“然後我收了他一百兩銀子,回頭就把他送去了官府,畢竟他價值一百兩呢,我會讓到嘴的一百兩飛掉嗎?他一個人就讓我賺足了兩百兩,真是個好人啊。”

少年笑得腰間的銀飾也跟著鈴鈴地響,九郡主挨著他胸口,手癢地撥了兩下他腰間的銀鏈子。

姿勢看起來有些曖昧。

九郡主從小就沒將“男女之防”放在心上,因為沒人教她該守哪些禮,她也不在乎,耽誤她賺錢的禮節她都不在乎。

少年則是生活在民風開放的苗疆,對這些不太在意……與其說他不在意,倒不如說基本上沒人敢像九郡主這樣毫無防備地靠近他。

少年擡手將面具扣到九郡主臉上,又給自己也戴上面具。

車外有馬匪注意到最後的雜貨車,用刀尖挑起外面的破簾子,看見裏面挨在一起的男女,停頓,詭笑。

“喲,瞧我發現了什麽?一對見不得人的偷情狗男女。”

九郡主和少年被馬匪粗魯地拽下車,看見兩人臉上的面具,馬匪不耐煩地“嘖”了聲,正要扯掉時後面忽然有人叫他。

“大鬼你在搞什麽?老大找你呢!”

名叫大鬼的馬匪扯著兩人朝聲源處走:“催什麽?我就過來看看有沒有別的值錢貨,這不逮到一對細皮嫩肉的小情侶?看他們衣服上的裝飾都是銀子做的,家裏肯定有錢,綁了他們回去能換不少銀子吧?”

叫他的那名馬匪注意到兩人不同於中原人的服飾,皺眉。

“苗疆人?”他瞪向大鬼,“老大不是說過少動苗疆的貨嗎?哪天被毒死你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大鬼的表情變了變:“我、我哪見過苗疆人?他倆就是藏在車裏偷情的小情人,這整個車隊都是中原人,怎麽會無緣無故混進兩個苗人?我看他們倆肯定也是對這批貨有想法!”

九郡主和少年負手聽他們二人內訌。

放了他們怕他們通風報信,不放他們又怕他們身上有毒,最後兩名馬匪各退一步,找了根繩子系在兩人手腕上。

那名懂得比較多的馬匪警惕道:“我們不傷你們,等把貨運回去就放了你們,同樣的,你們也不要試圖對我們的人做什麽,否則誰也別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