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顧驚羽再次睜眼時,體內洶湧的靈力歸於平靜,內觀如狂風驟雨般的紫府現下一片風平浪靜,靈脈強韌如參天大樹,相較之他原身的靈脈,更有一種隱約的浩瀚深沉之感。

這是秋照夜的靈脈?

他成功了?

顧驚羽心頭一驚,自己這是睡了多少時日?

他扭頭望向四周,見秋照夜正閉目盤膝座上,一頭銀發如瀑般垂落,散在肩頭。

本就白如冰雪的膚色,如今更是慘淡如白紙,唇上亦毫無血色,還隱約從內暈出一點淡淡的殷紅血漬。

眼窩略微下陷,顯得晦暗無光。

堂堂大乘天尊,一腳踏進仙門,壽數無量的謫仙,如今卻面如枯槁。

就憑這樣一幅憔悴的神情,顧驚羽已經能推韊撫測出對方到底嘗試了多少次,才成功制出塑靈丹,

他心頭不由自主地攥緊,做好了心理準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他想靠近對方些,卻在剛剛邁出幾步時,看見秋照夜蝶翼般的睫毛顫動了一下,隨後緩緩開啟。

冰眸在精巧雕琢的眼眶裏幽然轉動了一下,倒映出他的身影後,寂滅的眸子亮起璀璨星光。

在那一瞬間,顧驚羽仿佛看見秋照夜慘淡的臉色變得鮮活起來。

“你醒了。”

顧驚羽頓了頓,一時竟不知該怎麽稱呼,該喊對方師尊?可眼下秋照夜應該已經認出自己了吧。

他在等,等對方喚自己一聲阿羽,這樣他就可以卸下包袱,坦然地罵對方一句:好你個秋照夜,召我回來要做什麽?

可他說不出口。

一旦揭破那層窗戶紙,他就得承認,承認秋照夜是愛他的,愛到為了他,寧願承擔淩遲神魂之苦,寧願灼燒紫府為他重塑靈脈。

愛到烏發化作白雪,珠玉般的人如今面如金紙。

秋照夜的愛是真的。

可他的愛,卻是因為任務,只是演戲,是假的。

他等了許久,沒有等到那一聲“阿羽”,而是一聲詢問:“你感覺如何?”

他怔然看一眼秋照夜,對方的眸子靜謐深邃,異常平靜,仿佛未起風的海面,只有緩緩自然湧動的徐徐輕浪。

“我……”顧驚羽唇畔微動了一下,“我很好。”

他微微擡掌,嘗試調動靈力,卻見掌心靈光湧動,發出耀眼光芒。

這光芒落進秋照夜眼裏,對方頗為滿意地點點頭,“你的靈脈剛剛恢復,且與原本屬性不同,一時怕難以適應,好好調息,慢慢消化,切記心浮氣躁。”

這語氣竟頗有師尊的架勢,倒令顧驚羽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秋照夜不願拆穿他?

他沒來由地松下口氣,仿佛本該面對的難題忽然間自行消失了,他還可以自欺欺人地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於是回答道:“是……師尊。”師尊二字他頓了頓,才強迫自己說出口。

他想了想,又道:“我看師尊,面色不太好,可是因為煉藥……”

“無妨。”對方打斷了他,卻是以溫和的語氣,還有一絲隱約的疲憊,“休息幾日便好了。”

顧驚羽心知這是假話,他如今修為全回來了,能感覺到秋照夜的靈壓明顯地弱了下去,也不知到底折損了多少修為。

他莫名有些心絞痛,咬了咬牙道:“我為師尊調息,可好?”

秋照夜明顯是愣了一下,雖然面容還是一如既往的冷峻,但眸子裏有光芒跳躍,須臾後,流露出一抹欣然喜色。

“好。”

二人盤膝榻上,顧驚羽將溫熱的靈流徐徐探入秋照夜的靈脈,卻發現秋照夜原本如浩瀚汪洋的靈脈如今卻幹涸的沙漠,甚至薄如脆紙。

他心頭莫名揪緊,這到底做了多少次嘗試?他已經不敢去想,光是一個念頭閃過,他就疼得呼吸困難。

於是他更加小心翼翼地滋養對方的靈脈,緩慢撫平創傷。

秋照夜表面一如萬年冰川,可在其隱沒深海下的部分,卻有暗流洶湧,如驚濤拍岸。

只因顧驚羽湧入他體內的靈流正帶著對方的情緒,如同其心跳一般,帶著悸動與悲鳴,如果能聽見聲音,那會是一種含著悲傷的啜泣。

阿羽在心疼他!

秋照夜閉著眼,強壓下幾乎就要奪眶而出的一股熱流,他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呼喚阿羽,可他卻不能說出口。

因為一旦說出來,阿羽就沒有選擇了。

倔強的阿羽不可能在明知自己暴露的情況下,還厚著臉皮以林殊雨的身份待在宗門,屆時只怕會重回魔域,他絕不能讓那樣的事再次發生。

只有林殊雨才能是他秋照夜的弟子,才能繼承劍宗的衣缽,重獲阿羽上輩子就該擁有,卻被他親手毀去的一生。

此時外頭傳來轟隆隆的震響,兩道強烈的氣息在不遠處沖撞。

顧驚羽神色一滯,立即辨認出氣息的主人,於是收回靈流道:“師尊稍待,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