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四百八十寺(五)(第3/5頁)

走到聖水之湖邊,言卿看到了柳以蕊。她站在一個杏黃衣袍的少年身邊。少年容顏和她相近,如今眉眼之間全是苦澀,在與她的推拉中,神情也越來越無可奈何。聖水之湖是一汪血池,而少年春衫單薄,手裏拿著一束梅花枝。聽著柳以蕊要帶他走的話,只覺得從骨子裏湧出深深的疲憊來。

“姐姐,我們出不去的。”柳景安唇色發白,哀傷地看著她,回握住她的手:“我們出生在障城,在雨中長大的人,只能一輩子活在雨中。”

柳以蕊咬牙:“不,景安,我們和城裏其他人不一樣!我們有那位仙人的庇護,我們祖祖輩輩喝著那口井裏的水。我們不受雨的影響,你跟我離開,我們一起離開這吃人的障城。”

“我走不掉,姐姐。”柳景安疲憊地笑了笑,從袖子裏拿出一個瓶子來:“這裏面是聖水,你拿出去可以賄賂一些人,看能不能得到出城令。”

柳以蕊眼眸都紅了圈:“柳景安,你難道也和這座城池一起瘋了嗎?!你為什麽不走?!”

柳景安手裏拿著紅梅,站在白骨堆成的橋上,下面是各種翻湧的血水。他低下頭,然後答非所問說:“姐姐,這一池的水,都是死胎所化。”

柳以蕊愣住,被嚇到了,後退一步。

柳景安俯下身去,用紅梅枝輕輕攪動池水,輕聲道:“一開始,城主府的人打算把我當□□,很快他們發現我有驅邪避晦的能力,便讓我在聖水湖這邊工作。我每天的任務就是用梅枝驅散怨氣,然後將聖水裝入瓶中。”

“宗親府的凈瓶在城主府需要先經過一次煉化,煉化保留一部分黑色的東西,剩下的血水都會流到這裏來。”

“障城的男女一直懷孕生子,他們想要生出活胎、獲得聖水。卻不知道聖水本來就是那些他們拋棄的死胎所化——他們喝下去的,都是自己的骨肉。”

柳景安拿著梅花枝,麻木地看著這一池的飽含恨意和怨毒的胎水。

柳以蕊吸了吸鼻子,顫聲道:“柳景安我現在不想跟你說這些,我只問你——你走不走!”

柳景安搖頭說:“姐姐,我走不了,我吞了仙珠。”

柳以蕊愣住:“什麽?”

柳景安眼中浮現一層霧氣,道:“爹娘死前,把那顆珠子從井裏取出來,交到我手裏。為了不被人發現,我又把它吞進肚子。”

他摸著自己的心口,眼中浮現出一種迷茫來說:“它在我身體裏,好像活了過來。我沒有被障城的雨影響,現在卻被珠子控制了,只有在聖湖邊才能壓制它。之前我靠它對抗障城的雨,現在我靠這滿池的死胎怨氣對抗它。”

柳以蕊再也忍不住,掩面哭了出來。柳景安看到親姐的眼淚,只覺得唇間苦澀。

就在這時,他耳邊聽到一聲冷冷淡淡的問話。

“避息珠被你吞了?”

柳景安擡起頭望過去,看到了兩個戴著面具的男子,隔著白骨橋遙遙的看向他。柳景安愣住,尤其是看到那雪衣墨發的仙人時,呼吸像是被死死攥緊。

言卿把視線落到了柳以蕊身上,輕輕地笑了下。

柳以蕊放下手指,紅著眼眶也紅著鼻子看向他,揚起脆弱的脖子來。

言卿對於柳以蕊說的話一直都是只信七分的。果然,從見面的第一眼,她就一直在說謊。她含糊遮掩柳家一切出於貪欲的惡行,好像自己是完完全全被強權壓迫的“無辜者”。言卿也沒逼她,順水推舟,利用她找到了柳景安。

“柳以蕊,當初微生妝死後,還留下了一顆珠子是嗎。”

上重天微生家族都奉為至寶的避息珠,一直被藏在了這戶凡人後院的水井中。

柳以蕊抿唇沒說話。

言卿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怕我知道這件事,對你柳家出手?”

柳以蕊一咬牙,把柳景安拉到了自己身後:“景安他是無辜的。”

言卿被她這模樣逗笑了,只是臉上雖笑著,眼裏卻沒有一點笑意:“柳以蕊,到底是我把你當惡人,還是你一直在心虛。”

他自始至終都沒對柳家有什麽恨或怨。微生妝三個字對於他來說,更像一個陌生人。謝識衣無父無母在障城長大,春水桃花摒棄人間一切雜念,之前無情道至臻,又何談血緣羈絆。

就在這時,謝識衣忽然上前一步。他沒跟柳家姐弟說一句話,指尖一凝,馬上一股冰冷的內力隔空灌入了柳景安胸腔,在柳以蕊的尖聲大叫中,柳景安倒退一步,彎下身,死死掐著脖子,然後費盡力氣,從嘴裏吐出一顆冰藍色的珠子來。

謝識衣伸出手指,頃刻間避息珠通身像是被洗過,清潤無暇,乖乖地落入了他的掌心。

“景安!”柳以蕊急得哭了出來,去攙扶柳景安:“景安,景安,景安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