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浮台(五)(第4/5頁)

再穿入他的手腳、身軀。

孫耀光嗚咽一聲,痛不欲生擡起頭,眼睛裏似乎有暗綠之色在湧動,可馬上,那兩顆眼珠子也被青葉橫穿而過。

萬葉穿身,毫無反抗之地。

他稚嫩的臉上滿是怨恨陰毒之色,緩緩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孫夫人的尖叫卡在喉嚨裏。變故突生,所有人都被嚇傻了。

謝識衣步下銀輝浮動,衣袍拂過遍地鮮血。語氣很輕,跟落雪一般,淡淡問道:“那麽我有資格嗎?”

一瞬間,孫家先祖臉上所有猙獰嘲弄之色都凝固了。

滿院的人僵硬地擡起頭來。

看著那個一直在角落在末尾,冷眼看這一切的少年慢慢走到紛爭的中央。

他衣衫不染纖塵,走過那麽多人的生死愛恨,也沒有落下哪怕一絲清冷的視線。好像無論是魘是魔種還是紛亂的鮮血眼淚,都是塵世微埃。只有到言卿旁邊時,才垂眸看了一眼他指間的紅線,輕描淡寫問道:“歷練得如何?”

言卿:“……”言卿把手收進袖子裏,露出一個笑來:“還好吧,收獲頗豐。”

謝識衣輕輕笑了下。

孫家先祖坐在浮花門宮殿,人如同石像。

掌心那道冰藍的劍痕好像現在發作起來,寒意穿行四肢百骸。

逆血心頭湧起,擊破瞳孔耳膜。他聲音顫抖,一字一字道。

“……謝應。”

他好像在荒蕪冰冷的惡夢中。

孫家先祖蒼老陰桀的眼神裏,慢慢湧現出一點血色來,牙齒咬得咯咯響。

謝應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應該在閉關!

他應該在霄玉殿!

在宮燈萬盞、簾幕千重,冰玉長階不見盡頭的陰影中!

他怎麽可能在這裏?!

謝識衣並不想在這久呆。視線從言卿身上移開後,落到了那本黑異書上。

他蒼白的手指從袖中探出,黑異書像是遇到什麽極其恐怖的東西,黑霧亂躥,但還是被他牢牢握在手裏。

謝識衣拿著書,漫不經心問:“回答我,當初你測出了什麽結果?”

孫家先祖被劃傷的那只手現在已經開始結晶結霜,他驟然尖叫,眼中恐懼四散:“是魔種!我當初就測出他們是魔種!”

謝識衣接著問:“為什麽不向仙門稟報?”

孫家先祖顫聲,語氣中全是苦澀:“是我鬼迷心竅,是我想包庇子孫,但當時他們確實什麽都沒做啊!”

謝識衣擡眸,語調很平:“珠子又是什麽?”

孫家先祖沉默,片刻可是那寒冰直入心臟,他褪去全部血色,擡起頭來。謝應入主霄玉殿的那一晚,誰都不會忘記。

孫家先祖咬牙道:

“珠子不是抑制魘的,是我用來改造他們識海的。”

謝識衣神色冷淡,手指輕敲。

黑異書在他手中無聲掙紮,卻根本無法逃脫——濃霧被清寒的靈力包裹、粉碎。

孫家先祖瞪大眼。

謝識衣道:“你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這話是對言卿說的。

言卿這才反應過來,謝識衣問的三個問題,全是他前面問了卻被孫家先祖無視的。

一時間沒忍住笑出來。

言卿眼帶笑意,“有,我想問仙尊,孫家其他人怎麽解決。”

謝識衣淡淡看他一眼,頭都沒有回,頃刻之間,地上的所有青色竹葉浮於空中,成恢弘必殺劍陣——

照著每個人孫家人蒼白無血色的臉。

言卿意料之中,心中嘆口氣,拉住他的袖子:“算了吧。”

大抵命運總是如此弄人。

……最瘋狂漠視人命的人成了正道魁首。

他們分離之前,吵得最兇的那場架,就在障城——血與哭嚎交織的屠城之夜。將彼此間早就有的裂縫,徹底拉成天塹。

天塹的兩岸是善惡,是對錯,是正邪。

又或許都不是。

可能只是謝識衣拿著劍,眼中蘊著血,安靜問出的那句話。

——“言卿,我時常在懷疑,你是不是我體內的魘。”

魘是什麽呢。

言卿又重新看這片人間。

孫耀光的頭骨和眼睛都被青竹葉刺穿,在他徹底死去的一刻,從眼睛裏有什麽東西流了出來。黑色的、濃稠的、邪氣橫生的,好像混沌初始的蒙昧生靈,緩緩挪動。碰到那些青葉的瞬間,又馬上滋滋冒白汽,毀滅在八荒九重裏。

這就是魘。

它不是虛無縹緲的“惡”。

它是真實可見的“毒”。

其他人。

孫夫人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

孫老太太因為驚嚇過度暈了過去。

孫家主迷茫又愕然,完全不知所措。

言卿說:“章慕詩的仇,讓她自己來報吧。”

謝識衣垂眸看了眼言卿扯住自己袖子的手,淡淡“嗯”了聲。

自從孫家先祖嘴裏喊出那個名字後,前院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謝識衣早已習慣萬人矚目,復而重新看向浮花門的太上長老,他對人間的恩怨沒有一點興趣,只是笑了下,眼眸深冷似落皚皚雪,語氣清冷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