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進門前時清胸口還提著一口氣,仿佛腦袋後面有個小辮子被時鞠攥在手心裏。但凡她哪裏做的不夠好,對方都會冷不丁的拿出來嚇嚇她。

外人總說時鞠是個鐵骨錚錚的都禦史,朝堂上就沒有她不敢諫言說的事兒。

可時清穿來後第一次對上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就知道這個人沒這麽簡單。

能在督察院當上都禦史,並且穩穩連任兩屆皇帝的人,怎麽可能真是個無腦倔牛,這分明就是只笑面狐狸。

時清穩了穩心神,擡腳跨過門檻。

時鞠正坐在椅子上看書,瞧見時清進來只是掀了掀眼皮,跟她的冷淡相反,旁邊的李氏立馬放下手裏的糕點盤子迎上來。

“爹爹給你買了你愛吃的板栗。”李氏生的明艷張揚,奈何身上穿著深青色衣袍,平白將三十多歲的他襯得老氣很多。

雖然老爺子總說李氏沒讀過書上不得台面,但他對女兒是真的沒話說,恨不得把所有能給的都給時清。

享受著這份溫柔耐心、毫無保留的父愛,一度讓時清深覺愧疚。

時清心裏酸酸澀澀,正要讓身後的蜜合把自己買的金簪拿出來,就聽見椅子上的時鞠聲音不大不小的問,“聽說你打了金盞?”

沒問原因,只有質問。

時清昧心自問,她穿來的這幾年兢兢業業的扮演著一個好女兒的人設。

老爺子刁難她那麽多次,她都忍著沒說半句話,甚至為了所謂的讓時家光耀門楣,她天天雞叫起床讀書,大冷天的為了提神洗臉用的都是冰水,這才考了個探花。

再說又不是她願意鳩占鵲巢,她穿來的時候原主就已經死了。

錯的人從來不是她。

她才不捏著鼻子當孫女!

時清深呼吸,又徐徐吐出一口氣,感覺被人抓住的小辮子被她自己一刀切掉。

幹脆利落,渾身輕松。

“沒錯,我打的。我不僅打了金盞,我還打了——”

時清直視時鞠,一臉坦蕩,伸出兩根手指,鄭重強調,“兩、次。”

一左一右相當對稱。

時清扶著李氏的手臂往椅子方向走,“您要是不信的話,讓人把金盞叫過來,我再給您演示一遍。”

“不就是個奴才嗎,我打她不需要分時候,我都不嫌手累,難道她還敢嫌臉疼?”

給她臉了是吧。

時鞠被時清理直氣壯的態度噎的一愣,連翻書的動作都頓了頓。

她這才擡眼正式看時清,手指接著剛才的動作翻了頁書,像是把之前的話題一並翻過去,“還聽說你要娶雲家小公子?”

時清大大咧咧毫不客氣的拉了條椅子坐在李氏身邊,低頭剝板栗,頭也沒擡,“我跟雲執情投意合天造地設,我娶他挺合適的。”

時清姿態隨意,跟之前見到時鞠就心虛膽怯的態度截然相反,甚至反問,“您還聽說了什麽?”

時鞠打量的視線細針一樣密密麻麻的落在時清身上。

時清渾然不覺似的,剝完板栗遞給李氏,態度秒變乖巧,“爹,您吃。”

李氏滿臉溫柔,“都是給你買的。”

“這不巧了嗎,我也給您買了東西。”時清扭頭朝後,讓蜜合把匣子拿過來。

時清笑,“這是送您的生辰禮物。”

一支華麗精致的金簪。

李氏眼睛都亮了,很明顯是真心喜歡。只是他略有遲疑,目光依依不舍,勉強笑著把匣子合上,“爹爹很喜歡,留著等以後戴。”

等老爺子死了再戴?

“您是怕姥爺不喜歡嗎?”時清忽然問出聲。

她站起來打開匣子把簪子拿出來小心翼翼的戴在李氏頭上,“他一把年齡了不喜歡好看的顏色很正常,可爹您還年輕啊,不能迎合他的喜好。”

時清往後退了兩步,由衷稱贊,“好看!”

“就是衣服顏色太老氣,要我說爹您就適合顏色鮮艷的衣服,年輕又好看。”時清看著李氏的眼睛,心頭發澀,“您要活的漂漂亮亮的,而不是委屈自己活給別人看。”

尤其要拒絕家庭pua。

像什麽穿著艷麗顯得俗氣,全是扯淡。

時清故意說,“要是有人看不習慣,那只能是他見的少,就跟沒見識的狗就知道瞎叫一樣,見什麽都得逼逼兩句。”

李氏微微發怔,沒反應過來。

直到時鞠把書不輕不重的拍在桌子上,語氣微沉,“你這含沙射影的在說誰?”

“誰說我爹不好我就在說誰,”時清把空匣子“啪”的聲關上,沉悶的聲響像是敲在人的心頭,“誰要是為難我爹,我不僅含沙射影,我還指名道姓的罵他是狗。”

時清笑,眼睛直視時鞠,“早上姥爺剛說完我沒教養,我覺得像他這麽有教養的人,一定不會對別人的穿著評頭論足對吧?”

一句話說的時鞠啞口無言。

誰讓她爹不好過,她就讓誰沒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