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生病(第2/7頁)

誰知道一過去,就見佟奶奶怔怔地坐在那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晨間的陽光從窗欞照進來,將房間內的浮塵都照得一清二楚,穿了大襟藍布褂子的佟奶奶微靠在藤木椅子上,抱著那只雪白的貓,低垂著頭,後腦處早已經磨得光亮的紅木簪子在陽光照耀下顯得柔潤而古樸。

顧舜華沒見過佟奶奶這樣,忙拎了小馬紮坐她跟前:“佟奶奶,怎麽了,你是哪裏不舒服?”

佟奶奶聽到她的聲音,才緩慢地擡起頭,笑了笑,卻說:“也沒什麽,就是——”

她頓了頓,欲言又止。

顧舜華:“怎麽了?”

佟奶奶嘆了口氣:“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就是昨兒個,我收到一封信,那是我過去一位老朋友寫的,他說他之前被下放到農場,現在要回來了。”

顧舜華:“那不是很好嗎?”

佟奶奶苦笑了聲,飽含了多少滄桑的眸中浮現出無奈:“是挺好的,他可終於回來了,想想我們認識多少年了,得五十多年了吧,我沒想到有一天我還能收到他的信。”

顧舜華聽著這“五十年”,隱約感覺到了什麽。

她早就聽人說過,說佟奶奶當時是王府的格格,結果從小叛逆,十七八歲就喜歡上一男的,為了這個差點和家裏決裂。

不過誰也不知道後來兩個人怎麽樣了,反正佟奶奶這輩子沒結過婚的。

顧舜華甚至隱約記得小時候一些事,佟奶奶有一本紅色硬殼的夾子,夾子裏有一張泛黃的照片,那是一個穿著長馬褂的男人,戴著眼鏡,看著很斯文。

如今聽到這“五十年”的話,顧舜華多少猜到了。

當下她握住了佟奶奶的手:“佟奶奶,他要回北京是吧,那等他來了,咱們好好招待他,我這裏還有兩斤清醬肉呢,到時候我再做別的,可以一起吃個痛快。”

佟奶奶便笑了,笑得滿是苦澀:“我眼看就要七十歲了啊!快七十歲的人了,怎麽感覺就跟做了一場夢呢,早五十年那會兒,他也是給我寫信,說他要從國外回來了,到時候來找我。”

佟奶奶顫抖著手,從旁邊抽屜裏拿出來一封信:“舜華,你瞧,這是他才寫給我的,這和當初寫的一樣啊,筆跡都差不多,我腦子裏都要糊塗了,總覺得等他來了,就是長袍馬褂,他才理了頭發,戴著個眼鏡,他送給我一塊懷表,舜華,你說是不是啊?”

顧舜華便心酸了。

她不知道當年到底怎麽回事,佟奶奶沒有和那人在一起,戰爭,家庭阻礙,或者別的什麽,五十年的滄桑,中華大地多少變革,一對有情人卻天各一方。

顧舜華覺得胸口酸得飽脹,她勉強壓抑下來,笑道:“都五十年了,咱們新社會了,沒長袍馬褂了吧,我估摸著得穿藍中山裝,要不就是勞動布的工作服。”

佟奶奶卻笑了:“得,他哪可能穿勞動布的工作服,那都是咱工人階級穿的,他估計也就是普通工作服吧,也可能穿個粗布褂叉。”

顧舜華便也笑了:“別管穿什麽,回來就好。”

佟奶奶:“那,那我趕緊給他寫信,給他說一下吧。”

顧舜華點頭:“嗯,趕緊寫吧,告訴他咱們大雜院的地址,等他回來,先來咱們這裏。”

佟奶奶便突然來了興致,要去找筆,找紙,可她平時不寫字,哪裏這些,於是顧舜華便忙起來,去自己屋拿了筆。

只是自己的紙全都是便宜的草紙,隨便記一下什麽可以,但要說鄭重地寫信,終究失禮了。

顧舜華便又跑去潘爺那裏,潘爺到底是在琉璃廠雲清閣工作,家裏會有不知道哪裏淘換來的好信紙或者好宣紙。

她過去找潘爺時,潘爺正背著手在那裏瞧自己新修的墻。

他看到顧舜華,笑呵呵地說:“舜華,你瞧怎麽樣,還像那麽回事兒吧?”

顧舜華:“是,像那麽一回事,我就不信修成這樣,這賊還能進來!”

潘爺很有些得意:“這個賊啊,我估摸著就是咱們這幾個胡同的,我心裏大概齊也能猜著,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顧舜華心裏一動,明白潘爺也猜著是陳璐了,只是不說透罷了。

當下笑道:“剛才我過去佟奶奶屋裏,想著讓佟奶奶警醒一點,誰知道說別的事,說岔了,竟然忘了提,等會兒還是得說說。”

潘爺:“你佟奶奶怎麽了,一早就看她蔫蔫的,沒事吧?”

顧舜華:“沒什麽,就是收到一封信,說過去的一個老朋友要過來,說好多年沒見了,我正要過來,問潘爺您要個好紙。”

潘爺一聽,原本臉上的笑便漸漸收斂了,他回過頭,看向顧舜華:“說是什麽人了嗎?”

顧舜華看他說得嚴肅,也警惕起來:“沒說啊,就說認識了五十年了,我猜著……我猜著應該是過去關系很好的朋友吧?難道還是什麽不好的?”